一道電閃劃破天空,悶雷隨後而至,將天地撕裂。所有的擔憂與恐懼皆化作無盡的悲涼。夏夢感到從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寂靜,眼前急速閃過與葉謙相處的點點滴滴,溢湧不止的眼淚慢慢爬滿整張臉。直到失去的這一刻,她才發現所有之前能夠說出來的恨都顯得那樣無力。這世間若沒有了那個人,悲歡又如何,生死又如何。
車子一點一點向前移動,幾位交警在前方設置路障,指揮著後續車輛在另一個出口拐出。輪到夏夢的時候,她大腦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地。已有交警上前敲打她的車窗,後續的車輛也陸陸續續傳來刺耳的鳴笛聲。
轉彎的出口就在前方,她心下一橫,狠狠的踩下油門,方向一轉,拐向發生車禍的那個方向,等交警反應過來想要攔截住時,夏夢已經開出了三十多米開外。
突然車身在路中間一顫,夏夢握緊方向盤,卻覺眼前光線一黑,她抬起頭,一輛大型工程車如巨大猛獸呲牙咧嘴的向她迎麵撲來。
她立即刹車,但為時已晚——“砰”的一聲!
兩個車子用力的撞在一起,夏夢隻覺天旋地轉,尖銳的叫聲穿透她的耳膜,安全氣囊迅速充氣,她被頂在駕駛座的椅背上。
夏夢身體一軟,黑暗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來,她的意識也在這一刻被擊碎。
夏夢陷入了一場可怕的夢魘。她仿若回到大四實習那年,滿心欣喜的回到學校,卻從公告欄得到陸溋生的死訊。場景像電影一樣茲茲輪轉,她又回到了單停停的葬禮上,當她推開浴室門的一刹,看見單羽鮮血淋漓的躺在浴缸上。景象一變,又變成了電視上拍攝的慘烈的車禍現場。她想要尖叫逃離,可嗓子眼像是被什麼堵住,她疼的隻能蜷縮起身子,無聲的落淚。
下一秒她被一個人抱了個滿懷。溫熱的體溫將寒冷驅逐,熟悉的嗓音在她耳畔一聲一聲的喊著:“夏夢,夏夢……”
夏夢在渾噩中強撐著睜開眼睛,葉謙一臉疲憊,兩頰緊繃的肌肉漸漸放鬆下來,欣慰的衝她綻開笑容:“你終於醒了。我沒有出事。”
夏夢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像是為了確認什麼,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葉謙的心情瞬間變得異常柔軟,他抓著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臉頰上,不厭其煩說道:“我沒出事,真的,一點傷都沒有。你看,我還好好的在你麵前。”
夏夢驚魂未定,思緒還有些呆滯:“可我明明在高速公路上看到你的車,還有你的電話……”
葉謙將她雙手攏在掌心,反複摩娑她的手背,解釋來龍去脈。
小趙送他去機場,但是有一個葉福興生平很愛的書籍沒有帶,他就回公寓取,等再想往機場趕時,高速公路已經被封鎖了,那時候他離開現場比較近,救護車也還沒到,就先組織了一些過路人去幫忙搶救。而手機卻落在車上,並沒有注意到。
葉謙無法用言語形容當他看到那輛橫衝直撞的車裏坐著是夏夢時,百般複雜的滋味。如果不是車子性能優越,還有那輛工程車在千鈞一發傾盡全力刹住車,恐怕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那裏。
夏夢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癱軟在枕頭上:“是我太笨了,還沒確認好就魯莽行事。”
葉謙把她的手放進被子裏,側臉弧度溫柔得不可思議:“你是關心則亂。不過下次別這麼傻了。”他嘴唇動了動,還是將幾乎要出口的話吞沒於唇間,輕柔的撫了撫她的發,“看到你平安醒來我就安心了。交警那我都打好招呼了,等你精神好點做份筆錄就好。剛剛我也通知了伯父伯母,他們應該很快就能趕來。”
夏夢聽出他弦外之音,急忙拉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兒?”
葉謙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小趙幫我把航班改簽了,現在時間快到了。”看見她失魂落魄無精打采的眉間,如同一根尖針狠狠的紮在心上,他強逼自己狠下心,若因為不舍再一次重蹈覆轍太愚蠢,他掛上無懈可擊的笑:“放心吧,我不會出事的。”
夏夢緊緊拽住他的手慢慢的鬆開了,葉謙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
夏夢呆坐在病床上幾秒,大腦混混沌沌,本能的從床上跳下來,穿著拖鞋就追了出去,正好看見葉謙的衣角消失在走廊拐角。她停下腳步,忍住一時衝動。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光了,她疲憊的靠著牆蹲坐在冰涼的地麵上——其實追上了又怎樣呢。
夏夢默默的歎了一口氣,正想起身往回走,突然聽到隔壁病房傳來歇斯底裏淒厲的哭聲,一個女人披頭散發衝出來,淚流滿麵的跪坐在地上。而幾個醫護人員在病床邊,正把一張白布輕輕的蓋上。
夏夢就那麼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如果,躺在那塊白布下的是葉謙……她無法想象自己會是什麼樣。
突然想起一位作家說的,除了生死,哪件不是閑事。有一股勇氣從腳底漸漸湧上心底,夏夢擦了擦眼淚,拔足順著方才葉謙離開的方向跑去。氣流呼嘯從耳側湧過,一顆心柔軟得像浸滿水的海麵,沉甸甸的,裝的全是葉謙的舉手投足的音容笑貌。
電梯疾速的下滑,紅色數字不斷變化,直到變成一。“叮”的一聲,門緩緩的打開——一道金光不偏不倚射進來,葉謙修長的身形就籠罩在萬丈光芒的清輝裏,如同撥開雲霧開,心尖上的塵埃絲絲剝繭,悉數拂去。他的手正按著牆上的開關,看到她,眼睛一亮,然後慢慢的,慢慢的,綻開了如重釋負的笑容,比陽光還要耀眼。
一路上,葉謙打橫將夏夢抱回病房,她把整個人都深深地埋在他的懷裏,聽著如鼓有力的心跳,鼻間充滿了獨屬於他的氣息,閉上眼,慢慢的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