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的宇宙在難以想象的歲月中發展、演變。某一個時刻,混沌蒼穹突然發出了一種驚天動地的聲音。伴隨著聲音,苦難的隕落開始了。當一束聖光劃破蒼穹的黑暗,當悲壯的聲響呼晡著自天而降,當這天外造物最終變成一塊真實的石頭,當石頭億萬年守望著一方山水,於是,人們就把這塊地方叫做“隕陽”。
隕落總是不祥的。興許為了冥冥中的某種祈盼,興許為了避免某種苦難,也興許為了一種命運的寄望,又在某一個時刻,當地的人們就把“隕”字換了偏旁,寫成“鄖”字。於是,我的故鄉“鄖陽”就從遠古中走來。千百年來,這塊星宿隕落的地方,攜帶著幸福與苦難,跨越曆史,穿越時間。或緘默不語,或深情呼喚;或燃燒似火,或冰冷如岩;或憂或慮,或喜或怨……一塊天火淬鍛的石頭,一塊真實而艱難的石頭,一塊聖潔而發著哲學光芒的石頭,照耀著鄂西北那一方天地,那一脈江水,也照耀著我。
無論天涯海角,隻要我一個人獨自望天望雲望夜空中的星月,我就望見了我的故鄉——鄖陽。
許多人不認識“鄖”字,把它念成“員”;許多人不知道它在版圖上屬何方經緯;許多人知道道教聖地武當山卻不知道八百裏武當正巍巍聳立在鄖陽境內;許多人知道第四季冰川期幸存的三千多平方公裏的原始森林神農架和神農架裏震驚世界的“野人”的傳說,卻不知道神農架三分之二的麵積坐落在鄖陽境內;許多人知道世界最偉大的藥學巨著《本草綱目》,卻不知道那裏記載的1892種中草藥物中有70%采集於鄖陽山區;中國人婦孺皆知秦香蓮與陳世美,卻不知陳世美是鄖陽古均州清正廉明、尊民愛妻的官吏——一幕《鍘美案》,實乃千古冤屈淚……
人們知道賀龍、鄧中夏、柳直荀、王樹聲,這些中國革命史上閃光的名字,卻不知道他們率領的紅三軍曾在鄖陽建立了擁有105個鄉蘇維埃政府的紅色蘇區;人們知道國家主席李先念,卻不知道他領導的發生在鄖陽的震驚中外的“中原突圍”,以及中原突圍中犧牲的5萬新四軍和鄖陽人民;人們知道中國勞工的律師施洋,知道那位苦難的哲人楊獻珍,卻不知道他們是誕生在鄖陽這塊土地上的優秀生命;人們知道毛澤東的“我失驕楊君失柳”,卻不知道柳直荀是中共鄖陽房縣第一任縣委書記……
是的,人們不知道。不知道那裏的蒼茫群山,不知道那裏的渺渺江水。不知道鄖陽人民曾為建設中國汽車工業的驕傲“二汽”,建設中國大型水電樞紐工程丹江口水庫、黃龍水庫,建設襄渝鐵路、漢丹鐵路……獻出了50多萬畝土地、30多萬畝森林,28萬移民背井離鄉,告別祖祖輩輩生息的土地;不知道這塊曾經養育了千千萬萬紅軍、新四軍和中國革命的土地,新中國成立後30多年在中國革命史冊上銷聲匿跡,革命根據地和蘇區的名單上沒有它的名字;不知道這塊土地上拔地而起的三線工業向國家上繳上千億元的利稅,而截至1987年占鄖陽地區總人口40%的126萬鄖陽人還沒有溫飽,它所屬的五縣一市全部為國務院和湖北省列名的貧困縣(市)。
位於鄂西北山區的鄖陽,是鄂陝川豫四省交界的中心地區。它北靠秦嶺,南接巴山,三千裏漢江自西向東穿越全境,八百裏武當橫貫東西。鄖陽地區含五縣一市,以漢江為界,江北有鄖縣、鄖西、丹江口市(原均縣);江南有竹溪、竹山、房縣和神農架林區(1982年劃歸省轄林區)。這裏自古為秦楚要道,也為朝廷皇室貶封之地。唐皇武則天貶其子李顯到房州(現房縣)為廬陵王,廬陵王帳下大元帥薛剛為扶李顯回長安登臨帝位,在神農架原始森林裏的大九湖屯兵百萬,導演了曆史上著名的“薛剛反唐”;唐太宗李世民之子李泰,孫子李欣、李徽以及宮妃和外孫女等均在鄖縣封地舉行巨大的墓葬。這裏山高林密,曆朝曆代都成為兵家必爭之地。著名的農民起義領袖李自成兵敗鄂陝,曾在鄖陽屯兵達10年之久。曆代的封建統治,軍閥混戰,兵匪橫行,使這裏的人民飽經憂患、屈辱、饑寒和戰亂,使他們難以生計。憤懣、追求和希望,在他們心中一次次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