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父親,你在哪裏(2 / 2)

那時候,葉昭華和李君媽媽也日夜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一天深夜,昭華和媽媽剛剛躺下,隻聽院內“撲通”幾聲響動——

“你照看孩子,我起來。”李君囑咐女兒。當李君走到堂地,從窗戶裏往外一看,兩個人影已翻牆跳到院內。院門很快被打開,擁進一夥“造反派”。不一會兒,院內拉起了電線,幾隻100瓦的電燈照得簡陋小院通明瓦亮。李君知道又要抄家了。作為一個所謂的“日本特務家屬”,她已經曆過好幾次抄家了。她深深地明白,這個清白貧寒的家,他們是抄不出什麼的,因此,她心裏坦然得很。

“這是什麼?”一個造反派在門後揀起一截兩尺長的電線頭,惡狠狠地問。“這是白天安電燈時,電工剩下的一截電線,沒用了……不信,你們可去問問校工。”李君淡然回答。“你家有沒有電台?”

“搜吧!”李君慘然、鄙夷地笑,能對他們說什麼呢?在那個年代,作為一個日本人的家屬和後代,她們承受著常人不可思議的屈辱、恫嚇和考驗。

1971年,中國和美利堅合眾國建交,中國和日本國也開始對話。消息傳來,葉璞母女又驚又喜。然而,她們隻能悄悄地驚,暗暗地喜。多年來,她們生活在“階級鬥爭”的大風大浪裏,她們生怕自己的一舉一動有出格的地方。然而“文革”的狂風巨浪已經有所平息。一天,29歲的葉璞再也按捺不住一顆被屈辱損害了的心,她向兩位母親、姐姐和丈夫提出:一定要設法找到父親,不管父親是死是活,也不管他當年在中國是不是特務、間諜、戰犯,一定要找到他。這“曆史不清”的包袱再也背不動了。

全家人商量來商量去,拿不定主意。她們深知,危險無處不在,弄不好,橫禍馬上臨頭。再說,時隔26年之久,死活不明,又地處異國,從何找起呢?

“小春,你可要當心,再別惹出禍呀!”文靜、謹慎的昭華勸妹妹。“春華,千萬別鬧出事來,再出事,我們一家就活不成了。”李菊媽媽提醒葉璞。

“媽,姐姐,你們放心,我想不要緊的。縱然有什麼災禍,我一人承擔,決不連累全家!”葉璞堅定地說。她已橫了一條心,豁出去了!

“找就找吧,早晚得水落石出。”剛強的李君媽媽表態。

於是,葉璞更堅定了信心,縱然前麵的路充滿千辛萬苦,她也決定要鋌而走險——不找到父親稻葉正三,誓不罷休!即使父親真的是特務、間諜、戰犯,那麼,全家人跟著坐監獄也心甘情願!就是死,也死個明白!

偌大的世界,弱小的女子,渺渺的人類,漫長的歲月,父親啊,你在哪裏?

1971年11月。夜晚。

葉璞伏案疾書,給張家口地委寫信,這是她向組織第一次提出尋找父親的請求。窗外,陣陣涼風吹卷著秋落的敗葉,葉璞的心在流淚……

從此,她走上了長達13年的尋找父親的艱難征程。

十冬臘月,她背著幹糧,流落在北京街頭;炎夏酷暑,她頂著烈日,一整天一整天地在中央群眾來!目來訪接待站門前排隊,等候接見;她常常一天吃不上飯、喝不上水;夜晚,她拖著疲憊的身子,蜷縮在火車站陰暗的角落過夜;有時,她竟連吃一根冰棍的錢都沒有……這些,她都能忍受,唯有那一次又一次的白眼,一次又一次的冷遇,一次又一次的被人不

屑一顧,刺疼著她的心——

“你這不是開玩笑嘛!你讓我們上哪兒給你找父親?這不是大海撈針嘛……”

“去去,這兒解決不了你的問題。中國的事還辦不完呢,哪有空幫你找外國父親!”

“這是個複雜的家庭問題,你量力而行,別鬧出事來,鬧出事來對你不好。公家不好出麵,也不能出證明!”……

1972年,中日建交。她高興得一夜不眠。通過朋友和熟人的介紹,S先生便走進了她們不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