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策桐飄已半空,②啼螿漸覺近房櫳。③一生不作牛衣泣,④萬事從渠馬耳風。⑤名姓已甘黃紙外,光陰全付綠尊中。
門前剝啄誰相覓,⑥賀我今年號放翁。⑦
【注釋】
①範待製:範成大字致能,號石湖居士,吳郡人。他是陸遊的舊友,淳熙二年(1175)六月以敷文閣待製、四川製置使來成都。②“策策”句:策策:落葉聲。桐飄:桐葉下墜。③“啼螿”句:啼螿:啼鳴的蟬。房櫳:房屋。④牛衣泣:牛衣,亂麻或草編成的織物,遮在牛背上,用以禦寒。《漢書·王章傳》,王章欲上奏彈劾權貴,妻說:“人當知足,獨不念牛衣中涕泣時耶?”王章毅然地說:“非女子所知也。”⑤馬耳風:李白詩:“世人聞此皆掉頭,有如東風射馬耳”。比喻不入耳,或互不相幹。⑥剝啄:叩門聲。⑦號放翁:淳熙三年(1176)九月,諫官彈劾陸遊,說他代理嘉州的時候“燕飲頹放”。陸遊因此罷官,以後索性自號“放翁”。
【品評】
詩作於淳熙三年(1176),這是政治鬥爭中的一個波瀾,綜觀全詩,詩人並未因此意誌衰頹或看破人生,仍以一種樂觀的態度與黑暗勢力抗爭。
首聯刻畫桐葉、寒蟲兩種秋日典型物象,渲染一派衰颯的氣氛,同時也點出秋興之題。頷聯前一句運用漢代王章彈劾權貴之事典,後一句化用李白之詩典,將不畏強權的抗爭精神與超越榮辱的高妙態度融為一爐。風過馬耳,卻並不入馬耳,運用於人則表示對外界的毀譽並不在意,窮也好、達也好,毀也罷、譽也罷,都付之一笑。“馬耳”意象,陸遊還在《衰病》詩中運用,詩曰:“仕宦蟻窠夢,功名馬耳風”,語意與此相同。頸聯兩句說自己已不再以青史留名為意,餘下的光陰就全部與酒杯為伴了。其實這是正話反說,不可作表麵化理解!被彈劾為“燕飲頹放”,我就索興自號“放翁”。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抗爭嗎?趙翼《甌北詩話》評放翁詩“每結處必有興會,有意味,絕無鼓衰力竭之態,此固老壽享福之征,亦其才力雄厚,不如是則不快也”。這首詩的結句當是最為典型。
本詩語意於蕭瑟中洋溢著樂觀,超脫中蘊含著不平,富有張力的情感耐人咀嚼、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