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河溫洛帝王州,①七十年來禾黍秋。
大事競為朋黨誤,②遺民空歎歲時遒。③乾坤恨入新豐酒,④霜露寒侵季子裘。
食粟本同天下責,孤臣敢獨廢深憂!
【注釋】
①榮河溫洛:《尚書中候》記“帝堯即政,榮光出河,休氣四塞”。又《易·乾鑿度》記:“帝聖德之應,洛水先溫。”四字總指中原之地,為古代帝王所都。②朋黨:寧宗即位以後,因為趙汝愚和韓侂胄的分裂,演成兩派,韓侂胄一派在朝,指汝愚為“偽黨”,朱熹為“偽學”。因為矛盾不斷激化,陸遊遂有此句。③遒:迫近,盡。④“乾坤”二句:上句用馬周醉飲新豐市中故事,下句用蘇秦遊說秦國故事。
【品評】
詩作於慶元五年(1199),是年詩人家居山陰。
這首詩因眼前之望興感,生發對時事的議論,表達了對時局的憂心。這年夏五月七日,詩人終於以中大夫致仕,徹底成了一個吃閑飯的退休士大夫。詩人好像並沒有因此沉湎於個人的晚年生活;相反,隨著生命周期的行將結束,越來越關心國家大事。這首詩就是對朝中形勢有感而發。
中原乃王氣所在,然而七十年來“彼黍離離”,淪於金人的鐵蹄之下。雖然“江山信美多嬌”,任詩人怎樣生動描繪,也激不起皇帝的恢複欲望,隻有轉而以帶有迷信色彩的“榮河溫洛”典故來刺激他一下。當時朝廷上的派係鬥爭正是刀光劍影的時候。君子和而不同,朋而不黨,這是相處相交之道,而既然叫做朋黨,那恐怕無論口號叫得山響,其正義性是值得懷疑的。陸遊這一生,曆仕高、孝、光、寧四朝,親見朝廷攻訐如蜂起,權力更迭如走馬,眼前的要數韓侂胄和趙汝愚的鬥爭了。朋黨所爭的,不過是意氣和私利,根本不是國之“大事”。人活著要吃飯,可吃飯之後每個人的反應會有所不同,有些人把吃飯作為目的,每天三飽一個倒,別的便不想了;有的人飽暖思淫欲,未免蠢蠢欲動要做壞事;還有的人吃過飯便感覺有所歉疚,總要盡點責任。這大概就是人的三種常態吧。這第三種人背負著原罪的十字架,直到死亡的鍾聲敲響,仍在堅持而不言放棄,儒者庶幾近乎這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