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朗氣鼓鼓地走著,她想今天晚上我就豁出去了,我倒要看看這人到底想幹什麼。大不了跟他撕破臉皮,這沒什麼了不起。舒朗默默地像團黑影似的在那人身後跟著,環境似乎越來越險惡了,他好像根本沒把她往能打車的地方引,而是引入歧途。

他說:“前麵有一個體育場,我們不如進去坐坐,聊聊各自的事。”

舒朗說:“我沒什麼可聊的,如果你叫我來僅僅隻為聊天的話,那麼對不起,我可沒時間陪你,我明天還得上班呢。”

男人做出一臉無辜和很不理解的表情:“咿——,不是說你的工作就是陪人說話的嘛——雜誌上這麼說的,說你專陪人家聊那些男人追女人啦,女人追男人啦以及男女關係之類的事。”

他的一番話把舒朗說得目瞪口呆。

“什麼陪陪的,你把我說成是什麼人啦?”

“噢,我不是那意思,你別誤會——”

男人的臉一下子變得很可憐,他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們這些做生意的。你別怪我不會說話,其實,我呼你那麼多回,又給你打了那麼多次電話,不過是想給你說說我的愛情故事,我在這方麵特不順特倒黴。”

男人說著垂下眼皮,仿佛回憶起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眼睛似乎有點潮濕,聲音也哽咽了起來。舒朗不由得心有些軟。就勸道:

“有什麼你就說吧,不過我不跟你進體育場,咱們就站這兒說好了。我事先聲明,你的故事不一定能寫出來,得看情況。”

說著話他們已來到一道半開著的鐵柵欄門前,男人自做主張地說:“進去吧,反正是公共場合,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他仿佛專挑讓人不舒服的話說似的。舒朗懶得跟他一般見識,就隨他進了那座黑黢黢的體育場。

體育場裏空無一人,有幾隻小麻雀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覓食,見了人來了似乎也沒有要飛走的意思,或許是根本沒力氣逃走——舒朗打了個哈欠——體會出鳥兒們正在經曆的對活著的厭煩與倦怠。

“快來快來!”

男人歡悅地尖著嗓子在不遠處衝她喊。

舒朗皺了皺眉頭,走了過去。

他們找了一處較為幹淨的石頭台階坐下來,天空像石頭一樣清冷,空氣是硬的,身旁坐在一個無趣的男人,隻覺得從心裏往外冷。你冷吧?他又像能讀出她思想似的問道。你看上去臉色不太好,要不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我再把我的故事講給你聽。

“不必了。”舒朗看上去臉色鐵青。

“我看還是先找個地方吃點飯才好,你這樣又冷又餓的我說什麼也沒情緒。跟你的痛苦比起來我那點痛苦算得了什麼,算了吧,不說也罷。”

聽了這話,舒朗立刻火冒三丈,她“忽”地從石頭台階上站起來,驚得不遠處那些鳥兒撲啦啦地飛了起來,在低空盤旋。

男人用手去拉她,被她摔開了。男人用哭腔一般的聲音跟她解釋說,他真的完全沒有惡意,他一直很喜歡看舒朗主持的那個“有毒的婚姻”專欄,《玻璃之城》雜誌他每期都買,他說別的文章他從來都不看一眼,專看舒朗寫的。

“那又怎麼樣?”舒朗的問話顯得很生硬。

“今天終於見到你了,我覺得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那就快說。”

男人還是堅持先帶舒朗去吃飯,他說可以邊吃邊談。

舒朗發現跟這人再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他比較認死理。

不就一頓飯嘛,他還能把我怎麼樣,他還能把我吃了?舒朗不再與其爭辯,聽他講述自己對吃如何如何有研究,見過什麼什麼樣的場麵。他說起話來斷斷續續,雲裏霧裏,讓人分不清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第二節 小飯店裏的特色菜

男人好像會變魔術似的在路邊變出一輛出租車來。那車在路邊停著,亮著頂燈,仿佛專為等他們來。

“見鬼了,”舒朗說,“剛才左等不來右等不來,這會兒倒有現成的車坐。”“我還是頭一次看你笑呢,”男人說,“你笑起來很好看。”

“是嘛。”舒朗淡淡地說:“快點走吧。”

這時候,舒朗包裏的呼機響起來,舒朗在包裏摸了摸,好像沒帶手機。男人立刻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說:

“用我的好啦。”

“謝謝。”舒朗對他笑笑,說,“我隻簡單說幾句。”

“多打打,我在一旁等你。”

打完電話兩人的關係似乎融洽了些,就上車一起去男人熟悉的那家餐館。我吃完飯馬上就得回家,我明天還得上班呢。

那當然。男人說,明天一早我也得上班。見到你真高興。男人又說,我一直在心裏默默祈禱,說哪天要是能見到主持“有毒的婚姻”的舒朗就好了,想不到我的夢想這麼快就成真了,真的真的。男人喋喋不休地說著,讓人懷疑他的智力是不是有問題。

他說的那家餐館終於到了,他們付了車錢下車,舒朗聞到食物的香味立刻就覺得餓了,肚子裏咕嚕咕嚕叫著,舒朗悄悄瞟了身旁的男人一眼,擔心他再一次聽見什麼動靜。那家飯店的環境擁擠而溫暖,到處紅融融的,被隔成一間一間曲裏拐彎的小隔間。他們走到了最裏間,坐在裏麵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頭頂亮著一盞形狀怪異的小紅燈。

那盞小紅燈似花瓣形,細看起來又如女性生殖器那般半開半合。男人坐在燈下,被燈光照得忽然間變了臉,看上去好像另外一個人似的。他很認真地坐在那兒點菜,舒朗被這種暖紅的顏色熏得有些犯困。

飯菜很可口,在整個吃飯的過程中男人再也沒提他自己所謂的愛情故事。他很殷勤地替舒朗夾這夾那,隻是男人一直說的所謂的特色菜一直沒有出現。

“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酒足飯飽之後。舒朗聽到男人打了一個駭世驚俗的飽嗝。舒朗怕他再纏下去,慌忙有些心虛地提出自己的合理要求。

男人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尖,聽起來奇怪極了。

“我喝得有點兒醉了,你總得送送我吧。”

“我不能送你,”舒朗說,“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

“我家離這兒很近的,一點兒都不遠,真的我不騙你,就在剛才那個體育場附近。”

舒朗也喝了小半杯啤酒,肚子裏一陣熱一陣涼,很不舒服,但她的頭腦卻出奇地清醒,她想絕對不能跟眼前這個男人再糾纏下去了,她必須想法脫身。為了不欠人情,舒朗堅持自己付賬,男人趁機一把抓住她的手兩人拉扯了好一陣,幾乎把結賬的櫃台撞翻。

站在小飯店門口打車的時候,舒朗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

“怎麼沒吃到小飯店裏的特色菜?”

“什麼特色菜?”

原來他說過的話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這時候,來了一輛出租車,舒朗對那個男的說:“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那哪兒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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