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有兩位出色人物的忠實的肖像畫;還有在他們府上舉行的“大早餐”的精確的描寫;在早餐中和一位舊相識相遇,於是開始另外一章匹克威克的良心有點發現了,他責備自己,因為他最近不大關心他在孔雀飯店的朋友們;選舉完結之後的第三天早上,他正要走出去找他們的時候,他的忠實的仆人就遞了一張名片,上麵印著如下的字:裏奧·亨特爾夫人

伊頓斯威爾的洞府

“他在等著,”山姆警句式地說。

“是找我的嗎,山姆?”匹克威克問。

“他是專門找你的;就像惡魔的私人秘書把浮士德博士提去的時候說的,別人都代替不了,”維勒回答。

“他是一位紳士吧?”匹克威克說。

“就算不是的話,也是裝得很像的,”維勒回答說。

“但是這是一位太太的名片,”匹克威克說。

“然而是一位紳士給我的;”山姆回答,“他在起坐間裏等著——說是無論如何,就算是等一整天,也要見到你。”

匹克威克聽了這句決斷的話,就下樓到起坐間裏,那裏正坐了一位莊嚴的男子,是他進來就站起身,用深深尊敬的態度說,——

“是匹克威克吧,我想?”

“正是。”

“賞個臉,閣下,握握手——請允許我,閣下,握一握,”那莊嚴的男子說。

“當然羅,”匹克威克說。

客人把伸給他的手握了握,繼續說下去:

“久仰大名了,閣下。你的考古的議論的喧聲傳到了裏奧·亨特爾夫人——我的妻子——的耳朵裏了,我是裏奧·亨特爾,”——客人停頓了一下,像是期待著匹克威克會因為這種宣布而驚動起來;但是看見他還是十分安靜,就繼續說:

“我的妻子,閣下——裏奧·亨特爾夫人——以能夠結識一切由於工作和天才而聞名的人們而感到光榮。請你,允許我在這張名單的顯著的地位放上匹克威克閣下的名字和屬於那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社裏的他的幾位同仁的名字。”

“我能認識貴太太真是榮幸至極,閣下,”匹克威克回答。

“你就要看見她了,閣下,”莊嚴的男子說。“明天早上,我們有一個招待各界的早餐會——一個田園宴會,招待許多由於工作和天才而出名的人物。請你,閣下,答應裏奧·亨特爾夫人的邀請光臨洞府。”

“非常欣幸,”匹克威克回答。

“裏奧·亨特爾夫人舉辦過許多次同樣性質的早餐會,閣下,”這位莊嚴的男子繼續說。——“有一位在早餐時贈了一首十四行詩給裏奧·亨特爾夫人讚為——‘理性的盛宴,靈魂的高潮,’說得人情人理。”

“這位是不是由於工作和天才而聞名的呢?”匹克威克問。

“是的,閣下,”莊嚴的男子回答:“裏奧·亨特爾夫人的一切朋友都是的;這是她的抱負,先生,非這樣的人不結交。”

“這是非常高貴的抱負,”匹克威克說。

“如果裏奧·亨特爾夫人得知這話是從你嘴中說出來的,一定會為此感到驕傲,”莊嚴的男子說。“你的隨從中間有一位紳士曾經做過一些美麗的小詩,是的吧,閣下。”

“我的朋友史拿格拉斯閣下對於詩有很大的興趣,”匹克威克回答。

“裏奧·亨特爾夫人也是如此。她溺愛著詩。她崇拜它;我不妨說她是整個的靈魂和心靈都和它糾纏在一塊兒了。她自己也做過幾首可愛的小詩的,先生。你也許見過她的《將逝之蛙》吧,閣下。”

“恐怕沒有,”匹克威克說。

“你這話教我奇怪了,閣下,”裏奧·亨特爾說。這首署名一個‘L’和八顆星的短歌曾轟動一時,最初是出現在《婦女雜誌》上。開頭幾句是:

‘我能忍心看你喘著,

躺在你的大肚子上,氣也不歎;

我能硬了心腸看著你要

死在一塊木頭上,

將逝之蛙呀!’”

“好呀!”匹克威克說。

“妙,”裏奧·享特爾說,“簡練。”

“非常簡練,”匹克威克說。

“下麵一節還要動人。要不要我朗誦一下?”

“隻要你高興呀,”匹克威克說。

“那是這樣的,”莊嚴的男子說,顯得更加莊嚴了。

‘哪,有些孩子形狀的惡魔,”

發出狂暴的呼喊和獸性的喧嘩,

用一隻狗把你還出了

沼地的幸福,

將逝之蛙呀!’”

“表現得很出色,”匹克威克說。

“是的,閣下,的確,”裏奧·亨特爾說,“但是你如果聽聽裏奧·亨特爾夫人朗誦它。那又是另一種境界感受,她可以把它發揮得淋漓盡致。明天早上她要朗誦的,扮成一個角色來朗誦,閣下。”

“扮一個角色!”

“扮做米奴伐。可是我倒忘了提醒你——明天是個化裝早餐宴會。”

“啊呀,”匹克威克說,瞥一眼自己的身體——“我恐怕不能——”

“不能嗎,閣下,何謂不能”裏奧·亨特爾喊。“大街上的猶太人、所羅門·盧卡斯,有幾百種奇異服裝。請你看看,閣下,有多少適合的角色任你選擇。柏拉圖、齊諾、伊壁鳩魯、畢達哥拉斯——都是會社的創立者。”

“我知道,”匹克威克說:“但是我既不能和這些偉大的人物相比,所以就不能僭越地穿他們的衣服。”

莊嚴的男子深深地考慮了一會兒,於是說:

“我考慮起來,先生,恐怕裏奧·亨特爾夫人讓她的客人看見你這樣一位名人穿了本來的服裝而不是化裝的服裝,也許會叫她更高興呢。我可以冒昧和你約定你可以例外,先生——不錯,我完全相信,為了讓裏奧·亨特爾夫人高興我是可以這樣冒昧約定的。”

“既然這樣,”匹克威克說,“我是非常樂於去的。”

“我浪費你的時間了,閣下,”莊嚴的男子說,像是突然想了起來。“我知道你的時間很寶貴,先生。我不阻擱你了,那麼我可以告訴裏奧·亨特爾夫人,她將恭候你和你的卓越的朋友們的大駕了?早安,閣下,我很引以為榮,見到這樣出眾的一位人物——留步,閣下;不用客氣了。”也不讓匹克威克有時間提出抗議或者否認,裏奧·亨特爾先生就莊嚴地大搖大擺走了。

匹克威克戴上帽子,走到孔雀飯店,但是文克爾已經在他之前把化裝跳舞會的消息傳到那邊了。

“卜特太太要去的,”這是他用來招呼他的領袖的第一句話。

“是嗎?”匹克威克說。

“扮做阿波羅,”文克爾回答。“不過卜特反對那緊身外套。”

“對的。他是完全對的,”匹克威克強調地說。

“是呀;——所以她要穿一件綴著金光閃閃的飾物的白色絲絨袍子了。”

“但她扮的角色,他們看得出嗎?”史拿格拉斯問。

“他們自然看得出,”文克爾憤然地回答。“他們會看見她的七弦琴,不是嗎?”

“哦;我忘了這一點,”史拿格拉斯說。

“我要成為一個土匪,”特普曼插嘴說。

“什麼!”匹克威克吃了一驚。

“扮作一個土匪,”特普曼先生溫順地重複一遍。

“你不是想說,”匹克威克莊重地嚴厲地注視著他的朋友說,“特普曼閣下,你的意思是要穿上一件綠色的天鵝絨外套,拖著兩寸長的燕尾吧?”

“正是這樣,閣下,”特普曼熱烈地回答說。“為什麼不呢?”

“因為,”匹克威克大大地激動了。“因為你上了歲數了,閣下。”

“年紀太大!”特普曼喊。

“假使還需要其他反對的充分的理由的話,”匹克威克繼續說,“那就是你太胖。”

“閣下,”特普曼說,他的臉漲得通紅了。“你這是侮辱。”

“閣下,”匹克威克用同樣的口氣回答說,“這對於你的侮辱,還抵不上你在我麵前穿上帶兩寸燕尾的綠天鵝絨外套所給我的侮辱的一半呢。”

“閣下,”特普曼說,“你是一個無聊透頂的家夥。”

“閣下,”匹克威克說,“你也是一個!”

特普曼走前一兩步,對匹克威克惡狠狠地盯著。匹克威克回報以同樣的眼光,通過他的眼鏡集中成一個焦點,並且表示鄙夷地噓一口氣。史拿格拉斯和文克爾在旁邊呆若木雞,傻傻地看著兩人之間的這種場麵。

“閣下,”稍停一下之後,特普曼用低而深沉的聲音說話了,“是你說過我年紀太大。”

“是的,”匹克威克說。

“還說胖。”

“說過。”

“還說是一個無聊的家夥。”

“的確如此!”

可怕的停頓。

“閣下,”特普曼用興奮得發抖的聲音說,同時卷著袖口,“我對於你的愛慕是很大的——非常之大——但是我必須在你身上取得即時報複的快感。”

“來吧,閣下!”匹克威克回答。受到這場對話的煽動性的刺激,這位英勇人物當真把身體擺出了害了麻痹症的姿勢,兩位旁觀者深信他是把這作為防禦姿勢的。

“什麼!”史拿格拉斯喊,他突然終於恢複了他之前被極度的驚慌所剝奪了的說話能力,冒著太陽穴上吃他們各人一下的危險衝到兩人之間。“你們這是幹什麼!匹克威克,全世界的眼睛都看著你哪!特普曼!你和我們大家一樣都分沾他不朽的光榮的1可恥嗬,紳士們;可恥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