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憂家國情係山裏人(1 / 1)

農曆剛交十月,冬天便過早地降臨北滿大地。綿延的山嶺,蒼莽的原野,到處冰封雪蓋。

黎明的山城風卷雪擁,令人窒息的嚴寒中彌漫著恐懼和悵惘。妙春堂藥店老板萬永義打開店門,抬頭悵望著白茫茫的天地和冷寂的街巷。

七歲的女兒青蓮喊著“爹爹”,飛快地跑過來,撲在永義懷中。妻子金月姑跟著過來,看看丈夫眉宇間流露的不安,輕聲勸慰說:“先吃飯吧。天氣不好,興善也許今天不會回來。”

月姑說的興善姓吳,與永義同年、同鄉,要好的街坊弟兄,在家是萬家多年的佃戶,在這異鄉小城,是協助照料藥店的主管。

“嗯。”永義歎口氣,俯身抱起偎在身邊的青蓮,在女兒凍得紅紅的小臉蛋上親著,“蓮兒好乖,又讀了什麼書?你哥呢,還在睡懶覺吧?”

“爹,興善叔還能回來嗎?你看,雪下得這麼大,遠處的山看不見了,路也看不見了。”青蓮撲閃著大眼睛,並沒有直接回答父親的問題,而是試探地猜側著父親的心事……她從父親焦灼的神態,意識到興善叔是去做一件重大的事情,父親在牽掛著他。

月姑注視著丈夫。年紀剛過而立,雖不失英俊瀟灑,但頭上絲絲縷縷的白發,冷峻的臉孔隱現的焦慮,顯示出與年齡不相稱的老成。月姑抬手揚起寬大的衣袖,抽打丈夫身上的雪花,抱過青蓮,伸手挽起丈夫的胳膊,“走吧,咱們先吃飯……興善不會誤事的!”

永義皺起眉頭:“我在擔心山裏那些人……天寒地凍,缺糧少藥,在深山老林、冰天雪地中與鬼子周旋……也怕興善出事。要知道,倭賊心毒手狠喲!”

月姑說:“本來我打算去的,可你……太多慮。其實,我去可能更安全,一個女人家,不會引起注意。”

永義沒有回答,隻緩緩搖頭。這實際是堅定的拒絕。他仍在凝眉沉思著:假如興善出現差錯,也決不能讓山裏那些人挨餓受凍,隻好再次喬裝親自進山……永義數次見過山裏人,他們是豪傑,是義士,為抗擊倭賊舍生忘死的英雄,而眼下正是他們最困難的時期。永義本來要自己去的,他們送去藥材和銀元。隻是,永義隱約發現,他的行蹤或已引起當局的關注——一個有名氣的藥店老板,數次傍黑天隻身去山裏,這舉動是可疑的。店前的小街,已有便衣警察出沒了。所以,他同意了興善的意見,而拒絕妻子月姑,其中固然有心疼愛妻的因素,也因興善辦事的確穩妥可靠,讓興善去,應該不會出現問題的。

永義挽起妻子的胳膊,轉身走回後堂。

忽然,巷子裏一輛黑色警車疾馳而來,在店前倏然停下。兩個偽滿警察從車上下來,氣勢洶洶地走進店來。

永義回身看見,心裏猛地一震,隨即便平靜下來。月姑大驚失色,緊緊摟住丈夫的臂膀,盯著走到麵前的警察。一個年約十歲的男孩從後堂跑過來,驚恐地喊叫著抱住永義。

“你是萬老板?”偽警察晃著腦袋,有些神氣活現。

“在下萬永義。”永義神態坦然,不亢不卑。

“請上車吧!我們局長請老板到局裏一敘。”偽警察陰笑著。

“在下與局長大人素無交往,敢問……”永義沉靜地說著,同時一手揪住偎縮在身旁的兒子的發辮,悄然用力上提,青山摟抱著父親的雙手鬆開,挺直了腰杆。

兩警察凶相畢露:“少羅嗦!你自己做的事,還不清楚?裝模作樣……走!”不容分說,將永義推搡著上了汽車,警笛鳴叫,旋即消失在迷蒙的雪幕中。

月姑抱著孩子追出門外,懷中的青蓮哭著大喊:“爹……”青山驚得目瞪口呆。

沿街小店的門前窗口,探出一顆顆腦袋,慌亂地東張西望,驚恐地議論,同情地歎息……當然也有幸災樂禍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