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英蓮匆匆走了,蘭芮用了吳王那裏送來的飯,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而她再次醒來,卻是被噩夢驚醒的。
她夢見山上轟隆隆的往下滾石頭,自己竭盡全力的往前奔跑,可不管如何用力,雙腿就是邁不動步子,如同螞蟻走路一樣,一個大石頭就這樣落在了她的頭上……很奇怪,這時好像被砸中的又不是她,她就站在旁邊看著……
她揩幹額上的汗,覺的口幹舌燥,起身倒茶。
玉桂她們腳受了傷,她沒留人在營帳中服侍。
誰知才拿起茶壺,玉桂便掀起門簾進來了,“奴婢怕吵著三小姐,方才沒敢進來。”
聽著話音,應該是在營帳外站了很長時間。
蘭芮看著她走過來,步子輕快,很奇怪:“你腳沒事了?”
玉桂道:“英蓮小姐讓人送了傷藥過來,說是問跟隨吳王殿下的太醫拿的,奴婢們塗了,涼絲絲的,一點都不覺的疼,不愧是宮中秘製的傷藥。”
蘭芮頗有些詫異,沒想到姑姑百忙之中竟然還會惦記玉桂她們腳上的水泡,略點了點頭,吃了茶,抬頭正巧看見玉桂在掩袖打哈欠,嗔道:“我說了身邊不用人,你怎麼不趁機睡一覺?這樣熬著,仔細身子熬垮了。”
玉桂微微動容,轉而神色黯然,低聲說:“奴婢睡不著……閉上眼就做噩夢,索性不敢睡了……霜降她們幾個也是,奴婢方才還聽見綠枝在夢中尖叫。”
“你們沒經見過這樣的事情,心裏存了害怕,難免會做噩夢,等過幾日就好了。”蘭芮道。
玉桂點點頭,“奴婢方才去看了胡二少爺,他好多了。原來他不是被滾石砸中的,而是遇上了兩個混入軍中的探子,他聽兩人用蜀地的方言交談,心中起疑,當下想要將兩人製服交給英蓮小姐處置……兩廂爭鬥時,探子倒是製服了,他也因此被探子隨手抓住的尖石刺中。”
蘭芮心裏一鬆。她當時看見胡愈時沒在意,過後一想,總覺的不對勁。現在時值隆冬,胡愈身上穿著夾棉戰袍,山上滾下的石頭,砸斷腿有可能,但穿透棉衣,刺進肉中去,怎麼想也覺的沒有那樣大的力道。
玉桂的話正好讓她釋然。
她問:“你聽誰說的?”
玉桂道:“我去時,胡二少爺正與照顧他的軍漢說這事,那軍漢還說英蓮小姐已經著人將兩個受了重傷的探子帶回來了。”她說著露出喜色,胡愈不是被石頭砸中的,那就是說與躲避處無關,她心裏也不用那樣內疚。
蘭芮猜到她心中所想,認真說來,她心裏也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她道:“不管怎樣,胡二少爺要不是讓了躲避的地方給咱們,他就不會遇上探子……你照例還是多過去看顧一點吧。”
“奴婢知道。”玉桂笑了笑。
蘭芮又睡了一覺。
晚飯過後,蘭英蓮和魯先生一同來看蘭芮。
蘭芮留意到,姑姑和魯先生兩人眼圈下泛著一層隱隱的青色,一看就是勞累過度的樣子。
她以前聽魯先生說過姑姑的領軍打仗的辛酸,當時隻覺的姑姑很不容易,但這兩日親眼所見,知道了戰爭的殘酷,從前的同情和理解,慢慢的變成了心疼。
就是那種對待至親之人的心疼。
魯先生見蘭芮怔怔的不說話,朗聲笑起來:“從前信誓旦旦的要以姑姑為榜樣,做一名將軍,怎麼,才遇上一次伏擊就嚇傻了?”
才說完,魯先生就立刻後悔起來,他千不該萬不該提“姑姑”兩個字……
他抬頭一看,果然見蘭英蓮臉色不好。
“先生還記得……那是從前不懂事胡言亂語,如今想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蘭芮笑笑,這話是這副身體說的,不是她。她一直留意著姑姑,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發現魯先生說那話時姑姑很緊張,而聽見她的回答後,又明顯鬆懈下來。
三人玩笑幾句,蘭英蓮說起明日分開走的事宜,而後又道,“你到了西峰鎮,就住在你大伯祖父家,你大伯祖父和你大伯祖母都是忠厚和善的人,一定會好好待你的,記得小時候,每次我闖了禍,也都是大伯出麵說情……至於其他族親那裏,雖不可失了禮數,但也不用一味的去應酬他們,隻要麵子上過得去就是了,不然,你倒還不如留在京城過的自在。”
蘭芮笑起來。臨走時,老太太讓她好好的應酬族親,而姑姑,卻讓她不用過多的理會……
一個是想著他們這一房的名聲,一個是想讓她過的自由自在,果然是想法不一樣,說出來的話也不一樣。
這倒是符合兩人的性格。
魯先生也笑起來,“蘭將軍多慮了,你們這一房官居高位,那些族親隻怕會看著三小姐的眼色過日子,又怎敢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