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都是炮彈,句句都砸在他的心上,他確實不是人,但造成這樣的局麵,是他一個人的過失嗎?這一點她應該更清楚,想當年,為了離婚,她竟然把他領到情夫家裏,讓他目睹出軌強戴綠帽子。東學潮一下怒火中燒,也有了反擊的力氣,他幾乎喊著說:“這一切都怨我嗎?當年,你為了擺脫我,為了撲進那個老嫖客懷裏,你毅然決然,你當時考慮過我嗎,你考慮過女兒嗎?你考慮過是人不是人嗎?現在你被人家甩了,你又說這種人話,當初你幹什麼去了?”
萬蘭一下哭了,她痛哭著說:“我就知道你要報複我。你認女兒,就是要報複我,就是要故意給我看,就是要我後悔,就是要氣死我。你以為我容易嗎?和你結婚時,你窮得叮當亂響,就一張床兩個破被子,自己穿的衣服還袖磨破了,差不多就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懷上女兒時,為了保住大堂經理的職位,為了多掙幾個錢,我到臨產時,都沒請一天假,整天挺個大肚子在大廳裏跑來跑去。每個顧客我都迎進來,每個顧客我都送出去,一天八小時跑多少路,誰又能算得清楚。一天跑下來,腿腫得像吹了氣,讓你給揉一揉,你都不耐煩。你說說,我為了誰,我掙的錢又哪裏去了。今天你發達了,有本事了,你就反過來又欺負我。”
東學潮又感到了理虧,心裏也感覺難受。往事不堪回首,萬蘭訴起苦來,大概要三天三夜。他不想再聽這些,也不想再爭吵下去。東學潮緩和了語氣說:“我理解你,你也應該理解我的心,也應該理解我的工作。我不是不想管女七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挖出來給女七但我實在是沒有時間,就是我們不離婚,我也沒時間。沒辦法,選擇了這個職業,就得為這個職業拚命掙紮。這也不隻是我,你也清楚,隻要是有事業心的男人,哪個不忙得和我一樣,哪個又有時間來管孩子,比如中校長,孩子十幾歲了,才從姥姥家接回來,現在都沒一點感情。對家庭,對女七我欠你的太多,我也向你道歉,也希望你原諒,更希望你照顧好女七不要再這麼斤斤計較。為了女兒的成長,我求求你了。”
萬蘭說:“你看看,又是我的不是,如果今天我不讓女兒去找你,你早把女兒忘到大洋洲了。說吧,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一周能來幾次,什麼時間能來”
如果和胡悅悅結婚,隻能偷偷摸摸來,說不定什麼時候都不能來了。東學潮歎氣,說:“你知道,我的時間不能確定,我有空肯定會來。”萬蘭說:“又是這種鬼都捉不住的話,你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女兒的學習怎麼辦,總不能想學就學,不想學就不學。女兒的學習是係統性的,一天落下,就步步落下。而且現在的題,我也輔導不了。你說吧,怎麼辦?”
東學潮歎一陣氣,說:“那就這樣吧,我讓我的研究生來,我找兩個研究生,他們每天都可以來,而且輔導起來效果可能比我好。”
萬蘭不再作聲,但表情並不高興。沉默一陣,萬蘭哭了,說:“我就知道你的良心壞了,你就知道把自己推脫得一幹二淨,你就知道自己享清閑享幸福,哪管別人是死是活。我去年就檢査出子宮肌瘤,還不定期出血,月經也不正常,估計離癌症也不遠了。我怕的是我死了,女兒怎麼辦,遇上你這麼個黑心的父親,我怎麼能閉上眼睛。”
萬蘭哭得更加傷心。東學潮鼻子也止不住發酸。他擦把眼睛,說“明天我帶你到省人民醫院檢査一下,我估計不會有什麼事。”
萬蘭說:“我也希望不會有事,但瘡搭那麼大,我隔著肚皮都能摸到,不信你摸一下。”
萬蘭雖然看著不胖,但肚子還是圓鼓鼓的,這個圓鼓鼓的肚子他曾經是那麼熟悉,現在看一眼,卻還是那麼讓他心裏一動。東學潮一下拿不準要不要摸一下。感覺還是不能。他能夠感覺到,萬蘭還是愛他的,讓他來,一方麵是輔導女兒,更重要的是想讓他來,想和他在一起,甚至破鏡重圓,至少能像半個丈夫一樣照顧一個她。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已經害了幾個女人,再不能害誰了。萬蘭還不算老,完全可以再找一個丈夫。東學潮將眼光移到別處,說:“時間不早了,我明天還有課要上,我得回去早點睡。”
萬蘭一下有點惱羞成怒,立即惡狠狠地說:“我就知道你想逃避,女兒的輔導你可以派學生來,別的怎麼辦?女兒鋼琴要考級,奧數班也要學費,需要錢的地方越來越多,我一個人不吃不喝也供不起。這些你想過沒想過,你就沒有一點責任了?”
想當初,她撲進那個老頭的懷裏,就以為傍上了大款,就以為要成為富婆,就以為今後的一切都是花團錦簇,就什麼都不顧了,撫養費也不要,一切財產都不要,而且還不讓他見女兒。現在她終於清楚了,她隻是做了一場白日夢。東學潮毫不猶豫問:“你每月需要多少,我隻能每月給。”
萬蘭說:“你是父親,給多少看你的心。”
東學潮想想,說:“我現在隻能每月給一千,以後情況好了,我會增加一些。”
東學潮起身往外走,萬蘭也再沒說什麼。出了門,東學潮又覺得應該和女兒打個招呼。站了猶豫一下,還是覺得悄悄走好,既然沒本事管女兒,就再別誘惑騷擾她。
外麵的風不小,衣角不時被風吹起,東學潮雙手抱住肚子,將衣艮緊緊地壓住。他決定步行回去,也好好想一想眼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