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清晨偷偷地在我的花瓶裏來給我換上鮮花的，我至今還不知道是誰，不僅朵朵是紅嫩嬌好，而且天天比昨天插上的更要美幾分兒。這樣，從早到夜，我對花而工作著，我高興而強壯，永不感到疲倦，也久不需要別人的幫助。給我這樣豐美的生活力的，我知道是花瓶裏的花朵；給我天天這花瓶裏鮮紅的花朵的，我是不知道是誰。
不留名字的愛我者物，你不許我見一見你的麵嗎？你是我的姐妹、我的兄弟？我的朋友呢，還是我的鄰人？或者是我的相識者，或者是我所不認得的生客？……我每每投身到人群裏，看見頭一個人，就覺得有些麵熟，有些心動，暗想不要便是你嘛，不要便是天天送花來插上我的花瓶的你嘛；但看到第二個，第三個人也同樣相像的，我就不敢冒冒失失地亂認了。施而不望報，在你是一種安慰，愛我者哦，受而無從回答，在我是變成痛苦啦！
你的偉大，吸得我死心愛你。我愛你拗來的花枝，權當是愛著你。我不敢輕易對無論誰轉了些輕蔑心，生怕不幸那個被我侮辱的人，便是不留名字的愛我者的你。
一九二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