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以心靈關懷心靈——憶雪峰和呂熒的最後一段友情
雪峰同誌的一生,有如山脈一般的起伏,山脈一般的壯麗,在他的生命的最後近二十年中,他懷著對黨的堅貞信念,對人生和曆史的赤誠的憂患感,懷著難以摧毀的對共產主義事業的質樸心情,默默地獻身於平凡而有意義的文學編輯工作。他除去對魯迅著作的研究和注釋工作慣注大量心血之外,還用了兩三年的時間帶病(五九年作過切胃手術)選編了近百萬字的《鬱達夫文集》和卷帙浩繁的《中國短篇小說選》多卷本。在他心情最為抑鬱沉悶的那許多年中,他還默默地用心靈撫慰過許許多多需要溫暖和激勵的心靈。
雪峰同誌對呂熒同誌深摯的友情使我永遠難以忘懷。1963初夏的一個上午,雪峰同誌一走進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譯所辦公室,就低聲對我說:“剛才我在公共汽車上看見了呂熒。他一個人走在人行橫道上,真想喊他一聲,可車一閃就過去了。我回頭看他,他走得很慢,臉色蒼白。我擔心他在生病,天氣已這麼熱,他還戴著皮帽子,風衣也很髒。大概沒有人照管他的生活,衣裳都換不了季。你能不能替我到他的住處看望他一次,問問他有什麼困難,需不需要點錢,過幾天我可送一點給他,你最好能到他住房裏麵。瞧瞧他生活的實際狀況。他的自尊心很強,決不會向誰訴苦的。……”雪蜂同誌講的很慢程仔細-生怕我不能了解他的全部心情。雪峰說的這番話,如今大半我已淡忘了,但是大意是不會記錯的。當時我從雪峰同誌的語氣裏還隱隱覺出一些愧疚的心情。似乎呂熒的困境與他有著直接的關係似的。1953年初。當時任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的雪峰,把呂熒安排了一問住房,《歐根·奧尼金》就是在這裏修訂好的。後來他們兩個的境遇都有了意想不到的可悲的改變,雪峰沒有法子再對呂熒給予實際幫助。為此,雪峰一直很不安。他多次跟我談到呂熒,說呂熒是個正直而純潔的書生,國家應當對像他這樣一些有才學的作家們提供安定的生活條件。
當天下班後,我就騎自行車到交道口附近的土兒胡同去看望呂熒,一進胡同,遠遠地望見呂熒迎麵走過來。穿藏正如雪峰講的那樣。呂熒望見了我,沒有主動打招呼,當我走到他身邊,說了一句,“雪峰同誌讓我來看望你。”我的聲音很低,呂熒聽到這句話便立即站定,眼睛閃出一束亮光。凝望著我,同時激動地說,“謝謝他。十分感激!雪峰身體怎樣。聽說他切胃以後一直不大好。”我把雪峰關懷他的生活、身體等方麵的話如實轉達。呂熒默默地聽著。當我說到。雪峰問你需不需要錢。時,呂熒打斷我的話。矜持地說他生活並沒有什麼困難。一切正常,安安生生,正在寫文章,隻是有時有一些寂寞罷了。我跟昌熒也是熟人,直截了當地同他,戴著皮帽子不熱嗎。穿這樣厚(風衣裏穿的是昵製服)也該換換季了。他說一個人呆在家裏並不感到熱。他顯然不願說這個話題,我提出到他家裏看看,他抱歉地說,他當時正有急事,改天再約我來。在他的腋下,的確夫著幾本精裝的外文書,他是不會說假話的。分手時我把寫在一張紙上的雪峰的家址留給他(事先準備好的),我告訴他雪峰新搬到北新橋的住處,離土兒胡同不遠。權當散步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