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小漁看見了自己的婚禮,潔白的婚紗,鮮紅的地毯,旁邊還站著帥氣的新郎。她興奮得像個孩子一樣,心裏美滋滋的,同時還有一些忐忑。當她滿懷幸福並且有些羞澀地向新郎望去時,卻發現看不清對方的臉,她忽然有些不安。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去,卻看見一個服務生模樣的男生站在麵前,手裏端著盤子。
“小姐……小姐,醒醒,如果不需要再續鍾點,能不能先把賬結了?”
這時候餘小漁才想起來,就在幾個小時前,一大幫老同學攢了這個局為自己慶祝三十歲生日。一群人都玩瘋了,她自己卻在KTV的沙發上醉了個昏天黑地。
迷迷糊糊爬起來,餘小漁擦了擦臉上掛著的奶油。發現包廂內隻剩下了自己:“他們哪去了?”
“一個小時前就都走了。這是您的賬單,一共是六千八。”服務生說著遞過來一張紙。
“什麼?”餘小漁跳了起來:“你們搶錢啊?”
“在您睡著的時候您的朋友們要了兩瓶XO。”服務員說著,順手拿起還剩了一小半的酒瓶在餘小漁麵前晃了晃。
今天本來是一幫老同學為餘小漁慶祝三十歲生日,誰知道這些人不光沒買單,而且還在她喝醉的時候乘機宰了她一把,然後逃之夭夭,簡直是言而無信、自食其言、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一群四好青年。
結了賬,餘小漁錢包裏的錢都不夠打車回家。當出租車到了家門口的時候,她企圖用那半瓶剩下的XO代替車錢,但她低估了首都的哥的素質,一句我從不酒駕就把她給頂了回去。於是,餘小漁的手表從此和她分道揚鑣了。
清晨的鬧鈴是每一個睡懶覺者的天敵,無論多麼優美的音樂,在這一刻都會變成噪音,刺激著你的耳朵,將你四處遊蕩的靈魂拉回你的身體。餘小漁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不耐煩地到處摸索著那隻該死的鬧鍾,她甚至覺得自己隻是剛剛躺下鬧鍾就響了。但總是天不遂人願,鬧鍾沒劃拉著,卻隱約摸到了類似人體的東西,把她嚇了一個激靈。
漁父穿著運動服,圍著圍裙,手裏拿著拖把;漁母穿著誇張的卡通服裝,頭上戴著米老鼠發卡,一手挎著水桶一手叉著腰。兩人站在床前一臉嚴肅地怒視著餘小漁。
被吵醒的人一般火氣都比較大,餘小漁也不例外:“你們倆一大早作妖呢?嚇唬誰啊!”
漁父:“喝了多少酒?把衛生間禍害成那樣,馬桶都堵了。”
“我能有多少酒量?還不是拜您遺傳,一瓶啤酒就得趴下。”
漁母將昨晚的賬單遞到餘小漁麵前:“怎麼回事?不是說同學給你慶生嗎?”
餘小漁頓時語塞:“那個……這個,咳,他們都喝多了。”
漁母:“為什麼每回受傷的都是你?你長不長記性啊?年年如此。”
餘小漁開始不耐煩了:“行了行了,人家都拖家帶口的,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付回賬怎麼了?”話一出口她就開始後悔了,她非常明白,這一定會招來兩人無休止的嘮叨。
果不其然,漁父立刻進行反攻:“問題就在這,為什麼人家都拖家帶口,你還是孤家寡人?”
餘小漁開始受不了了,飛也似的逃進衛生間,父母緊跟其後不依不饒,什麼你高中同學兒子都上幼兒園啦,誰誰家的女兒都結兩次婚啦,都不嫌累的慌。
餘小漁一邊大口吃著早點,一邊心安理得地跟老媽借錢:“媽,給我拿五百,發工資還您。”
餘小漁找父母借錢的事兒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雖然每次都會借到,但總免不了一些嘮叨,然而這次卻出奇地順利。沒說兩句話,漁母就直接將三萬塊錢丟在餘小漁麵前,好像早都準備好了似的。
麵對如此順利的借錢,餘小漁有些愕然:“幹嗎?咱家中獎了?”
漁父放下筷子,一臉嚴肅地說:“我和你媽商量決定讓你出去租房住,這是我們給你的最後一筆讚助。”
還沒等餘小漁反應過來,漁母就把話茬接過去了:“我和你爸痛定思痛,不讓你自立門戶你就永遠長不大,也感受不到成家的重要性。”
餘小漁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個人,自己在父母的羽翼下生活了三十年,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有些不知所措:“等等……等等,你們什麼意思?”
漁母硬生生地把那一遝錢塞給了餘小漁:“沒什麼意思,聽好了,給你十天時間找房子,到時不搬我們將采取強製手段!”
餘小漁大聲抗拒:“你們不能這樣!就這樣把我掃地出門啦?是親生的嗎?”
這個四六不靠的姑娘叫餘小漁,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女孩。和這座城市所有的上班族一樣,每天高峰期都川流在人群裏,相擁在混合著汗味、香水味、煎餅果子味的各種交通工具中……
餘小漁的母親是個兒童劇演員,父親是跆拳道教練,出生在這樣的“非正常家庭”中勢必注定了她的晚熟,當然,學習也不會好到哪裏去,高中的數理化成績讓老師忍無可忍,最終連三流大學的門都不知道在哪裏。
為了不過早地成為待業青年,漁媽媽動用關係強行將女兒塞進戲校,根本不管她是不是那塊料。畢業後以照顧家屬的名義進了兒童劇院,一待就是三年。三年裏小漁演過石頭、大樹、小魚小蝦、小妖怪,就是沒有演過人,後來實在是沒有演員天資不好意思賴在舞台上,選擇辭職了。
還算運氣不錯,家裏又托關係進了一家國有地產公司當上銷售,好歹也算一白領,但白領也分三六九等,餘小漁就是天天擠地鐵、追公車、被老板罵、給客戶賠笑臉那一等的。
每個人都具有多麵性,雖然不要求非得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總得在適合的場合以得體的麵貌示人,比如現在的餘小漁。她穿著整齊的職業裝,頭發盤得一絲不苟,坐在沙發上笑容可掬地向一男客戶介紹樓盤:“我們這個樓盤依山傍水,右邊緊挨著最大的高爾夫球場,左邊那片空地將作為市政用地,三年內將建立一座市民公園,這樣的環境就像一個天然大氧吧。而且我們樓盤離CBD隻有4.75公裏,這對國際化大都市來說簡直就是一腳油門的事……”
然而這位顧客卻好像並沒有把餘小漁的話聽進去多少,還打斷了她:“小姐……我不是……我隻是想知道……”
作為一名合格的售樓人員,餘小漁是絕對不會把主動權輕易讓給顧客的,她立即製止了顧客的擅自發言:“明白,您想知道價格是不是?為了響應中央嚴格調控房價的措施,我們在價格上也做了最大力度的優惠,不但送全套家電,一次性付款還享受9折……”
但這位顧客卻似乎並不買餘小漁的賬,他甚至站了起來:“小姐……你也許搞錯了……我不是……”
麵對如此難纏的顧客,餘小漁果斷出擊,一把將那人按回到沙發上,繼續她的推銷攻勢:“不是一次性付款,是不是?沒關係,貸款也可以享受9.3折的優惠,隻要符合貸款標準,一切手續都由我們搞定……”
餘小漁的強烈攻勢終於讓顧客爆發了,他推開餘小漁,跳了起來:“我說你能聽我說一句嗎?我不買房,我是搞裝修的,我就是想問一下你們什麼時候交房,我好發傳單!”
送走了裝修客,沒等餘小漁喘口氣,業務主管黎海波就過來了,不光批評了她,還抬出金牌銷售羅美琪來說教,真是讓人氣結。
每個人都會有幾個死黨,也少不了一些對頭。在這個公司裏,餘小漁的死黨叫安葉,是一個比餘小漁小五歲的女孩,但說起獨立,卻比餘小漁強了不少。餘小漁土生土長,一直沒離開過父母的庇護,而安葉卻是外地人,從上學到上班,已經讓安葉的獨立得到了鍛煉,用安葉的話說,就是她已經斷奶了,而餘小漁還沒斷。餘小漁的死對頭就是黎海波口裏的羅美琪,這裏的金牌銷售。
餘小漁拉著安葉在衛生間裏嘮閑嗑,父母之命難違,她想讓安葉幫著找套合適點兒的房子,因為安葉一直跟男朋友租房住,這方麵她比較有經驗。兩人東一句西一句地閑扯,不覺就說到了羅美琪身上。就在這個時候,羅美琪出現在了衛生間的門口,這讓餘小漁和安葉嚇了一跳,而羅美琪卻冷冷地看了她們一眼,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本來是叫你們去開會的,看來你們不必參加了,繼續你們的八卦小會吧。”然後走開了,留下了麵麵相覷的餘小漁和安葉。
餘小漁和安葉來到會議室的時候,銷售經理已經開始了他的講話,見她們倆進來也沒說什麼,隻是看了她們一眼,繼續說:“所以集團總公司決定下一步的工作重點放在加強業務人員培訓這一環節上。就在今明兩天內,上麵會派出有關領導來考核我們每一位業務員,具體時間再通知,我希望大家從思想上足夠地重視起來,別給我捅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