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奔赴一生的幸福
我問艾桑,為什麼你會回來呢?
這時候大約是上午十點鍾,我躺在一家醫院的吊水室裏。我在艾桑家門前失去知覺不僅因為額頭上的傷,還因為我高燒三十九度。艾桑帶我先到外科包紮了傷口,又到內科掛了吊水。我在到達醫院不久後就恢複了清醒,在醫生診斷過程中,我一刻也不鬆開艾桑的手。忙碌過後,一切都安靜下來,我不理會艾桑一迭聲的詢問,隻問她,為什麼上班離開後又會回來呢?
艾桑說,我忘了一件事,所以才會趕回來。我問什麼事,艾桑遲疑了一下,說,今早起得晚了些,上班有些匆忙,所以,我忘了在門口的信箱裏放買彩票的錢。
我把艾桑的手握得更緊了些,讓她能感覺到我的感動。
艾桑說,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麼會搞成這樣,昨晚你一夜未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搖頭不語。
這一切均在我預料之中,我這時不能跟艾桑說任何事,我說絕不如讓她自己去發現來得更有力度。我的態度堅決,不管艾桑如何詢問甚至是賭氣扭過頭去不理我,我都絕不開口。最後艾桑滿臉無奈,說不管你在外麵做了什麼事,惹了什麼禍,逃避總不是辦法,你跟我說,或許我能幫你。
我還是搖頭,說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你該去銀行上班了。
艾桑這時才驀然醒悟,臉上便露出了惶急的神色。銀行的事情我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現在製度緊,稍一不慎便有回家待崗的可能。艾桑現在去上班,最少遲到兩個半小時,這事要是捅開了,她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艾桑麵露難色,她看看隻掛了一半的吊水,欲言又止。我衝她微笑,說我現在已經好多了,掛完吊水我打個的回去休息,你不用擔心我,快去上班吧。
艾桑又囑咐我半天,這才轉身離開。
觀察室裏此刻隻有我一個病號,安靜極了,我凝視著滴管裏的藥水一滴滴落下,心情居然並不如想象中那麼愉快。現在一切都按照我預想的在發展,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很快就可以達到我的目的,可是,為什麼我心裏有些不安在跳動,並且一點點曼延?我閉上眼睛,竭力想探尋這些不安的根源,可它們忽隱忽現,竟然讓我不可觸碰。
我煩躁起來,大聲叫護士來拔掉針頭。
我的精神恢複了些,卻仍然全身軟綿綿地提不起勁來。我到街口叫了輛出租車,回艾桑家裏我那間小屋。在我的計劃裏,我下一步要做的,就是什麼事不做呆在自己的房間裏等待艾桑再次出現。
我知道艾桑這次一定不會讓我等太久的。艾桑上半天班,下班之後,她一定會拋下一切事情,到我身邊來,那時,她一定已經知道了昨夜發生了什麼事。她知道的當然不會是事實的真相,但這卻是我想要的結果。
我實在太累了,在黑暗裏等了那麼久,又在黎明將至的夜裏喝了小半瓶白酒,再加上傷口失血,我這時虛弱極了
我在車沒到家門前時便睡著了。
艾桑匆匆趕到建行新華橋分理處,分理處的主任正坐在她的位置上替她辦理著業務。主任是個挺年輕的小夥子,性格挺倔,跟行裏一些領導關係搞得不太好,這才被發配到這邊遠之地來做主任。他和艾桑境況相同,所以倆人平日關係不錯,他對艾桑也頗多照顧。坐在主任對麵,跟艾桑一塊兒當班的也是一個小夥子,此人與主任不同,身上陰柔氣太多,而且嘴碎,比女人還碎。上次行裏人員調整,他被原來分理處的主任給踢了出來,原因就是分理處稍微有點事,他都滿世界宣揚,後來分理處的同事都怕了他,在他麵前謹言慎行,話都不敢多說。跟這樣的人一塊兒當班,艾桑當然更是小心翼翼,好在她工作起來勤勤懇懇,且言語不多,倒也不怕他亂說,但今天遲到這麼久,卻讓艾桑心頭發虛。
艾桑走進櫃台,那主任馬上站起來偷偷衝她擠眼,艾桑微惑,那主任搶著道:“那筆存款談得怎麼樣了,要不什麼時候咱們請人家吃頓飯吧。”
艾桑立刻明白過來,便順著主任的話往下說:“他倒是願意把錢存咱們這兒來,可他現在存的是定期,還得等幾天。”
碎嘴小夥麵上狐疑的神色一掃而過,淡淡跟艾桑打個招呼便低頭工作。新華橋分理處在整個建行係統中屬於低產所,每個月都完不成任務,差個一百多萬,所以,大家都不能拿上全工資,這是最讓人灰心的地方。主任早就說過,誰能在外麵跑來存款,他寧願把這個主任的位置讓給他做。艾桑為跑存款晚來兩個多小時,誰也沒法說什麼。
艾桑對主任心懷感激,偷偷衝他點頭示意。
今天是代發工資的日子,所以儲蓄所裏擠滿了人。艾桑一坐下便悶頭幹活,很快便進入狀態,腦子裏一片空白。大約這樣忙了一個多小時,櫃台前的人走光了,碎嘴小夥兒長長伸個懶腰,嘴裏抱怨一句什麼。他瞅瞅麵容蒼白,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的艾桑,試探地說今天你的氣色可不太好。
艾桑小心地笑笑,說可能這幾天忙了些,總覺得身上懶懶的,往哪兒一坐就不想動。碎嘴小夥說你抽空到醫院看看,身體是自已的,虧待不得。艾桑笑笑說沒事,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碎嘴小夥一時沒了話說,低頭想一下,再抬頭時便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的樣子。他轉頭看看主任,神神秘秘地說知道行裏出事了嗎?艾桑一怔,說行裏出什麼事,不會又有人回家待崗了吧。碎嘴小夥嘴一撇說回家待崗那還叫事嗬。他頭往前伸,樣子愈發神秘了,說你猜出事的是誰,你怎麼也猜不到……
那頭的主任沒好氣地甩過來一句話,這事都嚷嚷開了你還這裏賣關子,艾桑我告訴你是咱大主任昨晚挨了悶棍子。碎嘴小夥失望地白主任一眼,坐那兒不吱聲了。艾桑下意識地問,誰幹的,查出來了嗎?主任冷哼一聲,帶些幸災樂禍的味道,說大主任昨晚半夜回家,連照麵都沒打就被人掀翻在地,這事兒沒法查。
艾桑唔一聲,低頭登帳,不說話了。碎嘴小夥抬頭看看,說這明擺著的事,肯定大主任惹了什麼人,說不定就是咱行裏人帶人幹的。主任硬梆梆地說你別那兒跟半仙似的,沒根據的話以後少說,沒人當你是啞巴。
碎嘴小夥不滿地嘀咕一句,不吱聲了。
這時外麵又進來一幫領工資的老頭老太,大家開始幹活,很快就把這個話題給丟在了一邊。艾桑工作時全神貫注,一般不去想亂七八糟的事情。銀行的工作天天跟錢打交道,稍一疏忽就要出事。艾桑吃過老頭老太的虧,所以再麵對他們,更是打起精神,不敢稍有懈怠。
打發走了這批人,艾桑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走神。仿佛心上某根弦被觸動,自己卻不知道那根弦是什麼。而且,弦動越來越強烈,到最後讓她整個人都心神不寧了。艾桑站起來去倒水,回來坐下忽然又站起來。站起來了卻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這時主任和那碎嘴小夥都已經看出了她的異常,倆人奇怪地盯著她看。艾桑坐那兒低下頭,驀然間全身一震,似乎想到了什麼。
艾桑這時當然已經想到了大主任和我之間的聯係,於是這個上午,對她便是種漫長的煎熬了。艾桑在接下來辦理業務時心神不寧,有兩次差點出了錯誤。主任便走過來關切地問她是不是不舒服。艾桑此刻臉色蒼白,敲打鍵盤的手有些微顫,誰都能一眼看出她竭力在隱忍著什麼。艾桑不好回答主任的話,隻能含含糊糊地說可能有些感冒了。主任便讓她到邊上歇會兒,他來替她辦業務。艾桑沒有拒絕,她知道自己現在這種狀態坐在櫃台前是挺危險的事。後來她一個人呆在裏間的更衣室裏愈發焦急,她這時已經認定大主任出事與我有關了。
中午十二點半,交接班的同事剛來,艾桑便迫不及待地出門回家。一路上她的車開得飛快,她想快些回到家見到我,問我為什麼要那麼傻。她還想要好好罵罵我,這樣做了,後果是誰都沒法預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