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飛向桃源(1 / 3)

22、飛向桃源

夏天的一個傍晚,我們四個人坐在步行街雪鶴千千咖啡屋裏。我和胡蝶在向亦凡和楊曉萌講述發生在我們之間的網絡故事。胡蝶當然是這個故事的策劃者,所以言談間她抑製不住地興奮,好象把我玩弄於股掌之上是件多麼令她開心的事。這會兒我心裏對胡蝶隻有暖暖的感動,女孩的這些小伎倆用在愛情上,讓我想起來心裏便甜絲絲的,便覺得自己的愛情與別人的不同。其實所有人的愛情都是不同的,像亦凡和楊曉萌,像遠在雲南此刻正在攀登梅裏雪山的楚冰和等待他的柔香。

亦凡和楊曉萌的愛情,至少在我們眼中是恬淡且從容的,像此刻他們坐在我們對麵的模樣。楊曉萌柔柔地依偎著亦凡,透著些絕不過份的親昵。倆人說話間經常會心地對視,然後身體就靠近了些,再很自然地分開。

亦凡說,這裏麵有一個問題,胡蝶你是怎麼知道秦歌QQ號的。

胡蝶笑得燦爛,她說你忘了我跟秦歌第一次見麵的情形麼?我開輛摩托車撞倒了他,然後送他去醫院。他掛吊水的時候也不老實,帶我去醫院邊上的一家網吧。那時我們坐在一塊兒,雖然不說什麼話,但我隻要一側頭就可以看到他的QQ號碼。

曉萌便誇胡蝶記性好,一個號碼可以在心裏記那麼長時間。

亦凡向著胡蝶說那為什麼你會隔那麼長時間才在QQ上找上秦歌?

胡蝶瞟我一眼,輕輕哼一聲說那會兒我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記住他的QQ號也隻是下意識地記住,我心裏對他根本沒有什麼想法。要不是後來我們再見麵,我早不知道把他忘哪兒去了。

我順著胡蝶往下說。我說我們再見麵她就丟下她以前的男朋友跟我跑了,到最後我把她一個人丟在一家超市裏自己先走了,她氣不過,這才想在QQ上捉弄我一番,誰知道偷雞不成蝕把米,捉弄我不成整個人都賠給了我。

胡蝶小拳頭又不知輕重地揮過來,我捂著腦袋任她動作。

胡蝶說別聽他瞎扯,我們第二次見麵,我坐出租車前麵開,他後頭踩著自行車追,小腿差點沒累折了。後來我可憐他,才下來等他。現在社會上到處都在講要保護弱勢群體,咱能這點同情心都沒有嗎?

我不想再氣胡蝶,便給了她麵子不跟她爭。現在跟胡蝶在一塊兒,我總有底氣不足的感覺,不僅在經濟方麵,而且,我總認為自己辜負了胡蝶的期望。從藍鳥公司出來,我至今仍然沒有找到固定的工作。這麼長時間,靠朋友介紹,我接了些單位的企業網來做,雖然也賺了點錢,混了點小名聲,但是,飄泊的感覺始終籠罩著我。想到我與胡蝶的將來,想到我們那近在咫尺的新房子,我的心裏便壓抑極了。後來我向胡蝶問起她還給安然的十萬塊錢,胡蝶沉默了好長時間,才告訴我,她賣掉了小鎮上老家的老房子。

我至今仍然沒有去過那個小鎮,但那所老房子在我後來的記憶裏,總和一場暴雨密不可分。在雨中一扇玻璃窗後麵,一個小小的女孩盯著雨中的黑暗想,爸爸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後來,小女孩的爸爸終於回來了,為小女孩兒帶來了一塊漂亮的小蛋糕,蛋糕上是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她被一顆大大的紅星包圍著。

想著那場暴雨,我的眼睛濕潤了。我知道從此我將要做那顆紅星,一生一世包圍著胡蝶,讓她快樂,給她幸福。

夏天的這個傍晚,我們四個人在雪鶴千千裏聊到了七點鍾,亦凡跟楊曉萌有事先離開了。胡蝶跟我說要吃隔壁翡翠坊的奶油爆米花,我就一個人出去給她買。翡翠坊的生意很紅火,爆米花機前排了七八個人的小隊伍。翡翠坊的拐角處吊著一台大彩電,此刻正在播報中央台的新聞聯播。我排隊那工夫,一條新聞突然讓我全身一緊,隻覺一股寒意瞬間湧上來,讓我的手腳變得冰涼。那條新聞很快便過去了,我傻傻地站那兒一動不動。排我後麵的人推了我一把,我醒悟過來,也不買爆米花了,飛快地跑出去,到雪鶴千千裏拉出胡蝶。胡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緊張的神色顯然嚇壞了她。她臉色慘白一迭聲問我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我一句話都不說,隻拉著胡蝶在步行街上飛奔。胡蝶跑得踉踉蹌蹌的,但後來也一聲不吭跟在我後麵。

我領著胡蝶跑進了步行街上的一家網吧。坐在電腦前,我飛快地敲入一家常用的搜索引擎的網址,輸入關鍵字,很快,幾十條相關新聞便出現在屏幕上。我聽見胡蝶發出一聲低低地驚叫,她飛快地握住我的手,那手,已變得冰涼。

我跟胡蝶在電腦前不知道坐了多久,也記不清什麼時候又走上了街道。嬌小的胡蝶緊緊地挽著我,到後來,她在啜泣聲裏整個人都開始瑟瑟發抖。我抱緊了女孩,一些迷朦的霧氣也在瞬間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在街道上打電話給亦凡,亦凡十幾分鍾後便帶著楊曉萌打的趕來。

那一晚,我跟亦凡在一家排檔裏喝了很多酒,到最後都有了些醉意。兩個女孩在邊上擔憂地望著我們,卻不說一句話。到十點鍾那會兒,亦凡說,我們走吧。我點頭說是,我們去找柔香。

這麼多人這麼晚來敲門,是柔香想不到的,但她仍然很熱情地招呼我們。我們四人沉默著,都不敢看柔香的眼睛。柔香笑嘻嘻地問這都怎麼了,一個個都成悶葫蘆了。沒有人回答她,所有人仍然保持沉默。柔香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她飛快地捕捉到了僵硬的空氣中飄蕩的災難。於是柔香也沉默了,她轉過臉去,甚至不問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看到柔香的肩膀在輕微地顫動,她的哭泣聲終於輕飄飄地傳過來了。我們一起走過去,胡蝶和曉萌挽住了她的肩膀。柔香驀然轉身,眼底的淚痕仍在,但臉上卻現出了些堅定的神情。

柔香說,好了,現在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你們該告訴我楚冰的事情了。

我跟亦凡對視,亦凡說,還是你說吧,大家遲早要麵對這件事的。我點頭,嘴裏冒出楚冰兩個字便頓住了。我深深地呼吸,然後一字一頓地說,今天的新聞聯播裏播報,一支大學生登山隊在攀登雲南梅裏雪山時發生了意外……

我看到柔香驚悸地顫栗了一下,神情瞬間變得僵硬起來。

我不看柔香,強迫自己狠下心來。我接著說,大學生登山隊共有十一名隊員遇難,我在網上查到了遇難者的姓名,楚冰排在第一位。

柔香已經站不穩了,她的身體搖晃了兩下,需要胡蝶和曉萌的攙扶才能站住。悲傷的柔香如我們想象中一般悲傷,她的哭泣卻不像我們想象中那般聲嘶力竭。知道事情全部的柔香坐在床沿上無聲地啜泣,身子像篩糠樣顫抖。胡蝶和曉萌一左一右坐在她邊上陪著她落淚,卻想不起說任何一句安慰她的話。

我們知道此刻柔香需要悲傷,這半年多來,等待一直是她的全部生活,而現在,她再也等不來她的楚冰了。甚至,網上的消息說,因為冰川流動,連遇難者的屍體都已消失不見。楚冰就這樣消失在這世界上了,柔香永遠也不可能再見到楚冰了。

這晚的下半夜,柔香停止了哭泣。她說,幫我一個忙好嗎?

我們四人一起重重地點頭。

胡蝶和曉萌留在柔香的房間裏不知在忙些什麼,我和亦凡到街口去等出租車。我們都沒有問柔香這麼晚了要去哪裏,但是,如果能有一個地方可以抑住柔香的悲傷,縱使它在天涯海角,我們也會義不容辭帶她去的。

我跟亦凡坐著出租車馳到柔香家樓下,三個女孩已經抬著一個大大的紙箱在樓下等我們了。我們上車,司機問去哪兒,柔香平靜地說:海邊,我們去海邊。

夏夜的海像在寂靜裏睡去了,那輕柔的波浪泛著低低的濤聲,永不停息地奔向沙灘。月光下的海碧藍且晶瀅,像傳說裏精靈的國度。我們走上沙灘時,微微有風吹過來,腥鹹清新的空氣裏飄蕩著海的空曠與無垠。海風吹起了三個女孩的長發,濤聲也漸次澎湃起來了。我們走到離海很近的地方,我們無語,與海對視。然後,月光下的柔香低低在叫楚冰的名字,在呼喚聲裏,我們終於全都淚流滿麵了。

柔香打開帶來的紙箱,裏麵滿滿的全是楚冰這半年多寄回來的照片和刊載他作品的雜誌。柔香跪在沙灘上,挖了一個坑,然後用一個打火機點燃了第一張照片。暖暖的火光生起來了,碧藍的海像是被打開了一個缺口,那風從缺口裏飛快地奔來,濤聲在缺口裏大聲地嗚咽。火光映襯著柔香憂傷的臉,那火光因為憂傷而漸漸曼延。我們一起跪在火的邊上,麵向大海。我們緩緩地將箱子裏的照片一張張丟進火中,看那些山川河嶽在火裏消失,成為火的一部份。

那風馭著浪奔馳而來,在我們身邊盤旋不去。濤聲的洶湧變得有形,它們在火的光影裏,重重地撞擊我們的心房。火光終於漸燃漸弱了,殘餘的星星點點鱗光自我們身邊隨風而舞。海邊重又陷入黑暗裏,剛才還皎潔的月華已被我們的呼聲驅散。我們一起在海邊叫楚冰的名字,任那風吹過來,任那浪卷過來。

我們的呼喚比濤聲更為雄壯!

九月的一個上午,我跟胡碟在明媚的陽光裏拿到了新房子的鑰匙。我跟胡蝶也將在一個星期後成為青年路上最後撤走的一批住戶。胡蝶下班後,我們長時間呆在空曠的新房子裏,每一個房間每一個角落都讓我們著迷。家的溫情始終彌漫在我們身邊,我們在謀劃房間的布局時常常會突然緊緊相擁。天黑透了,我們攜手到樓下菜市場去買了些熟菜和兩瓶啤酒,再上樓回到房間裏,在地上鋪幾張報紙,席地而坐。胡蝶從不喝酒,但這晚破例陪我喝了兩杯。半夜的時候,我們打的回家,微熏的女孩在車上睡著了。我攬著她,心裏被一些沉甸甸的幸福包融,對於即將開始的幸福生活,我無限向往。

這一晚,胡蝶在床上沉沉睡去了,我坐在電腦前,大腦處於極度亢奮狀態,全無一點睡意。我拔號上網,居然在網上看到了久違的艾桑。艾桑知道我們即將搬進新居,除了說恭喜外,還問什麼時候可以吃到我們的喜糖。我回頭看躺在床上的胡蝶麵露孩童樣的純稚,微笑著敲打鍵盤告訴艾桑,這一天一定不會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