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命之歌(3)(1 / 2)

她在客廳裏看到父親,父親正在凝神彈奏鋼琴,琴聲很弱,嫋嫋細細,不絕如縷。自幼受母親的熏陶,她對很多世界名曲都很熟悉,可是父親奏的樂曲她從未聽過。她隻是模模糊糊覺得這首樂曲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它表達了對生的渴求,對死亡的恐懼。她聽得如醉如癡……樂聲戛然而止。父親看到她,溫和地問她為什麼不睡覺。她羞怯地講了自己突如其來的恐懼,父親沉思良久,說:

“這沒有什麼可羞的。意識到對死亡的恐懼,是青少年心智蘇醒的必然階段。從本質上講,這是對生命產生過程的遙遠的回憶,是生存本能的另一表現。地球的生命是45億年前產生的,在這之前是無邊的混沌,閃電一次次撕破潮濕濃密的地球原始大氣,直到一次偶然的機遇,激發了第一個能自我複製的脫氧核糖核酸結構。生命體在無意識中忠實地記錄了這個過程,你知道人類的胚胎發育,就頑強地保持了從微生物到魚類、爬行類的演變過程,人的心理過程也是如此。”

小憲雲聽得似懂非懂。與爸爸吻別時,她問爸爸彈的是什麼曲子,爸爸似乎猶豫了很久才告訴她:

“是生命之歌。”

此後的幾十年中她從未聽爸爸再彈過這首樂曲。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入睡的,半夜她被一聲炸雷驚醒,突然聽到屋內有輕微的走動聲,不像是小元元。她的全身肌肉立即繃緊,輕輕翻身下床,赤足向元元的套間摸過去。

又一道青白色的閃電,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元元床前,手裏分明提著一把手槍,屋裏彌漫著濃重的殺氣。閃電一閃即逝,但那個青白的身影卻烙在她的視野裏。

她的憤怒急劇膨脹,爸爸究竟要幹什麼?他真的變態了嗎?她要闖進屋去,像一隻頸羽怒張的母雞,把元元掩在羽翼下。忽然元元坐起身:

“是誰?是小姐姐嗎?”他奶聲奶氣地問。爸爸臉肌抽搐了一下(這是憲雲的直覺),他大概未料到元元未關電源吧。他沉默著。“不是姐姐,我認出你是爸爸。”元元天真地說,“你手裏提的是什麼?是給元元買的玩具嗎?給我。”

孔憲雲躲在黑影裏,屏住聲息,緊盯著爸爸。很久爸爸才低沉地說:“睡吧,明天我再給你。”他腳步沉重地走出去。孔憲雲長出一口氣,看來爸爸終究不忍心向自己的兒子開槍。等爸爸回到自己的臥室,她衝進去,衝動地把元元緊摟在懷裏,忽然感覺到元元在簌簌發抖。

這麼說,元元已猜到爸爸的來意。他機智地以天真作武器保護了自己的生命,他已不是5歲的懵懂孩子了。孔憲雲哽咽地說:“小元元,以後永遠跟著姐姐,一步也不離開,好嗎?”

元元深深地點頭。

早上憲雲把這一切告訴媽媽,媽媽驚呆了:“真的?你看清了?”

“絕對沒錯。”

媽媽憤怒地喊:“這老東西真發瘋了!你放心,有我在,看誰敢動元元一根汗毛!”

【第四章】

樸重哲的追悼會兩天後舉行。憲雲和元元佩戴著黑紗,向一個個來賓答禮,媽媽挽著父親的臂彎站在後排。張平也來了,有意站在一個顯眼位置,冷冷地盯著老教授,他是想向疑犯施加精神壓力。

白發蒼蒼的科學院長致悼詞。他悲慟地說:“樸重哲教授才華橫溢,我們曾期望遺傳學的突破在他手裏完成。他的早逝是科學界無可挽回的損失。為了破譯這個宇宙之謎,我們已損折了一代一代的俊彥,但無論成功與否,他們都是科學界的英雄。”

他講完後,孔昭仁腳步遲緩地走到麥克風前,兩眼灼熱,像是得了熱病,講話時兩眼直視遠方,像是與上帝對話:“我不是作為死者的嶽父,而是作為他的同事來致悼詞。”他聲音低沉,帶著寒意,“人們說科學家是最幸福的,他們離上帝最近,最先得知上帝的秘密。實際上,科學家隻是可憐的工具,上帝借他們的手打開一個個魔盒,至於盒內是希望還是災難,開盒者是無力控製的。謝謝大家的光臨。”

他鞠躬後冷漠地走下講台。來賓都為他的講話感到奇怪,一片竊竊私語。追悼會結束後,張平走到教授身邊,彬彬有禮地說:

“今天我才知道,樸教授的去世是科學界多麼沉重的損失,希望能早日捉住凶手,以告慰死者在天之靈。可否請教授留步?我想請教幾個問題。”

孔教授冷漠地說:“樂意效勞。”

元元立即拉住姐姐,急促地耳語道:“姐姐,我想趕緊回家。”憲雲擔心地看看父親,想留下來陪伴老人,不過她最終還是順從了元元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