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會兒,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答案,和賴德福對望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賴德福已經開口了,小聲道:“小爺,我試試您的眼力,您說那個人是做啥買賣的?”說著用目光往那個怪人待的方向甩了甩。
沈萬三已經有了答案,但是故意不說,道:“我這是榆木腦袋,哪能猜得出人家是幹啥的?”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分明是了然於胸的樣子,然後慢慢走到那人麵前,說道:“這米鹹不鹹呀?”
那人一抬頭,看他的眼神有些異樣,說道:“小哥說笑了,米怎麼會是鹹的?”說著,不停地打量沈萬三和賴德福,過了一會兒又道:“你們是不是想要別的東西?”
沈萬三點點頭,道:“你這裏有鹽嗎?我想要一些。”
那人馬上站起來,神情關切地問道:“要多少?”
賴德福道:“你先別管我們要多少,你先說,鹽啥價吧。”那人不說話,伸處三根手指。
賴德福搖搖頭,道:“三十貫太貴了,留著當糖吃吧你,咱走。”沈萬三自然不會買鹽,隻是好奇罷了,看賴德福當先走了,他微微一笑,也轉身走了。那人也不攔阻,接著蹲下來,低頭看攤。
回到茶寮,沈萬三一邊望著那個賣私鹽的,一邊問賴德福:“他們為啥要在這裏賣?平時都是在這裏等人來買?”賴德福告訴他,丁興角雖然靠近市鎮,但畢竟沒辦法和城中鬧市相比,又在野外,官府的人從來不過問,在這裏做一些背人的生意相對安全些。如果沒人檢舉,官府不會管的。因此,四麵八方經過這裏的鹽販都喜歡停靠一日半日的,如果能出手,就不用遠走售賣了。
沈萬三開始盤算著自己能不能也在這裏出手,畢竟運到鳴鶴場去和張士誠會合,多擔著一分風險不說,還耽誤時間。不過,考慮到自己是第一次做這種生意,最後覺得還是按照鍾鉞金的吩咐去做,等以後熟悉了,再自作主張不遲。賴德福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說道:“小爺,我幫金胖爺做活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這裏頭的規矩我懂,您還是聽他的,他的心眼兒小,您第一次就不服從安排,他會不高興的。”
沈萬三深以為然,就說道:“鳴鶴場有人等我,我得送到那兒去。”他感覺被人看出心思很是尷尬,說話時就有些不自然,急忙找一個話題遮掩,看到茶寮裏還有包子賣,就道:“德福大哥,你吃不吃包子?”
“先來幾籠包子,再來點兒涼茶,快點!”忽然有人叫嚷起來,但是這個說話的人並不是賴德福。沈萬三循聲望去,隻見茶寮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了四五個民夫打扮的漢子,其中一個五短身材的小矮子正在向茶博士大聲吩咐。茶博士不敢怠慢,急忙捧著幾籠屜還冒著熱氣的包子跑過來,先放在桌上,又提了大茶壺,給每個人都倒了水。
沈萬三害怕被他們發現,不敢看他們太久,隻是掃了幾眼,然後就繼續和賴德福低聲說話。他覺得這幫人不像是做生意的,凡是生意人待人接物時都有一股掩飾不住的客氣。一來是因為來自外地,人生地不熟,不敢太過放肆;二來是商人說話本身就習慣和氣,根本不會這麼大聲叫嚷,惹得眾人側目。
再看看這些人的打扮,既然他們不是客商,很可能是馬夫之類的傭人,這就可以解釋他們的粗魯行為了。但是,過了一會兒,幾句話又傳進他的耳朵之後,這個想法又被否定了。隻聽那個一直叫嚷不停的五短身材滿是怨氣地說:“頭兒做事太過把細,要我看,直接找一個土財主,要多少沒有啊,非得假模假樣做買賣!”
坐在他身邊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大塊頭,一副莊稼漢子的模樣,聽了那五短身材的話,微微皺眉,小聲道:“老於,我勸你小聲些。”
那叫老於的五短身材立即像著了火一樣,大聲叫道:“怕啥?我看你也是被頭兒給嚇怕了,他敢教訓我,你也敢?咱們在家裏受他的氣,出來還要受他的氣,你看看這一路上他左一句不行,右一句不行的,好像他自己是郭元帥的親爹似的,把誰都不放在眼裏!”
這又是“元帥”,又是“假模假樣做買賣”的,還能說他們是民夫傭工嗎?顯然不能,沈萬三頓時對他們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他們的身份到底是什麼呢?難道是反賊?可是,聽他們說話又不像是,造反的好像還沒有聽說誰做了元帥的,那他們是什麼人?本來,不管他們是什麼人,都跟自己無關,但是,沈萬三有一個怪脾氣,麵對神秘背景、神秘人物,他總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探究。他悄悄坐在一旁,盡量不和賴德福說話,以便更仔細地從那幫人的言談中聽出些蛛絲馬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