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諱是沒有的,隻是,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心裏要有數。老公主最煩下麵的人頂著她老人家的名頭闖江湖,更煩背著她老人家做見不得人的勾當。你做的私鹽買賣,她老人家知道,但是明麵上不能提……”鍾鉞金欲言又止地說。
沈萬三聽他一口一個“你做的私鹽買賣”,把自己的責任撇得一幹二淨,好像他自己沒有做一樣。不過,他也領會了一個信號,那就是鍾鉞金不想被老公主知道他做私鹽生意,趕忙道:“這個自然,我絕口不提就是了。”
鍾鉞金又道:“你不提怎麼交差?該提還是要提的,她老人家已經知道了,你是因為販賣私鹽被人給抓了,那些不開眼的想用你做口食,給老公主找不痛快,你到時候不提怎麼弄的私鹽,那不是把我給耍了嗎?要提。其實,她老人家也知道咱們做這行,隻是麵子薄,明麵上呢不願意說,你到時候要有點眼力見兒。”
沈萬三虛心地點點頭,鍾鉞金又道:“按照老公主的脾氣,她必定會問你家裏的情況,你就照實說,問你怎麼跟我相識的,你就說幫我賣過地,通過生意認識的。再有,她說不定還會問我的事情,你怎麼說心裏要有數,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知道就好。”
沈萬三看出鍾鉞金的意思了,總之在老公主麵前要說他的好話,替他遮掩不光彩的事情,這個不用交代,他也掂得出這裏頭的輕重,不會隨口亂說。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就分開了。
老公主
第二天,一大清早,鍾鉞金就讓人準備了轎子,抬著他和沈萬三一路來到了一座恢宏的府邸前,這就是老公主住的地方,名叫“怡清園”,原本是一座宋人的老莊園,被改造成了一座大宅子。鍾鉞金一到這裏,就分外客氣,不用下人掀轎簾,自己伸手掀開,看到在門口當值的兩個門丁,他也笑臉相迎,那門丁也很客氣,一人開玩笑道:“金哥一天不見你好像又長肉了,嗬嗬。”
另一人白了那人一眼,道:“金哥那身子哪裏是長肉,簡直是長銀子,要麼外人怎麼叫他‘三金員外’呢?”
鍾鉞金也不生氣,笑罵道:“你們兩個猴崽子,拿我尋開心起來了。等著下回再來,就不給你們帶東西了。”雖然這麼說,他還是從身上拿出了兩錠銀子,每人甩了一錠。那兩個人笑嘻嘻地拿在手裏,趕忙迎鍾鉞金進門。
沈萬三看在眼裏,這下才算明白。平日看鍾鉞金那副不合群的脾氣,不知道這種人怎麼和場麵上的人交往,今天看了才知道,原來他也有圓滑的一麵。他跟在鍾鉞金後麵一直往裏走,每逢遇到有人,鍾鉞金總是客客氣氣地打招呼,遇到了管事還要停下來說一會兒話,都是各自的近況,但是沒再送什麼禮物。沈萬三知道,對管事這一層的人就不用每次見麵都送什麼了,更不能公然送,肯定是每逢節日或者特定的日子該送的都送了。
一個小廝先把鍾鉞金和沈萬三帶到一間雅致的小客廳裏,說道:“公主說一會兒讓你們到花廳裏去見麵,這會兒正禮佛呢。”這位老公主平時除了賞花就是禮佛,過著世外仙人的生活。
鍾鉞金跟了她大半輩子,自然知道她的習慣,問那下人道:“花廳裏是不是又新進了什麼名種?要不怎麼偏偏選在花廳見我?”
那小廝笑道:“還是金爺知道主子的脾氣,昨兒大都來人了,說是朝廷已經同意和方國珍‘行撫’,公主在大都的親戚專門派人給公主捎來了幾品好花,我也叫不上名字,反正看著賞眼。”看來朝廷同意招撫方國珍,肯定對孛羅帖木兒敗給方國珍頗有微詞,不然老公主的本家也不會專門給她帶什麼喜訊。
等了大半個時辰,又有下人匆匆進來,請沈萬三和鍾鉞金去花廳見麵。沈萬三開始很緊張,但是知道馬上要見麵,忽然坦然起來。鍾鉞金本以為他一定是緊張得連走路都不會了,可是此時見他步履如常,一點沒有拘謹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嫉妒,心裏反而不高興了。為了顯示一下自己的重要性,鍾鉞金還是把臉拉下來,回頭道:“一會兒見到老公主,別總抬頭亂看。”
沈萬三看他忽然變得神色冷淡,想到鍾鉞金常常流露出的自卑,他知道可能是自己表現得太過“活躍”,沒有了剛開始時那種一言一行都謙虛請教的態度,事事顯得頗有自信,這肯定讓他有些失落。想到這些,他就放慢了速度,變得低調很多,亦步亦趨地跟在鍾鉞金身後。
花廳很大,擺滿了各種奇花異草,沈萬三也叫不出名字,更不敢亂看,隻見鍾鉞金徑直走向一個富態的老婦,想必這就是老公主了。老公主已經五六十歲了,並不顯得多老,看來是平素保養得極好,臉上也沒有多少皺紋,身材如男子般魁梧高大,一頭花白的頭發反而不顯得蒼老,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