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不斷地嗆入口中,被緊縛的手腳毫無掙紮的餘地,小萄自知命將絕矣。滿心的委屈湧個不停,卻是太晚,晚到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說了。
渾身發冷,無邊無際的黑。
不知過了多久,似又緩回了些力氣,她嚐試著睜了睜眼。
映入眼簾的是暗沉沉的天和一輪夕陽,這場景太過熟悉,熟悉得她不用多想,便知是長陽城外的一隅。
身上蓋著草席,幹巴巴地刮著皮膚,難受極了。
怎麼回事?
原是因為她致啞說不了話,主家拿她頂了自家女兒的通奸罪名,不由分說地將她沉了塘,沉了那麼深,難道……沒死?
周身又冷又熱,好像是在發燒。小萄難受得咳了幾聲,驟聽得一聲馬兒嘶鳴。
“籲——”有人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勒了馬,接著,有腳步聲穩穩傳來。
草席陡被掀開,映入眼簾的人讓她狠狠一怔。
他……
他不是……早就死了麼?死於一場瘟疫。
對方看著她,眉頭緊一皺:“誰這麼狠心,人還沒死,就拿草席卷了丟出來。”
似曾相識的話語讓小萄一滯。
她再度看向眼前之人,確定他是席臨川。而且……還隻是十五六歲的模樣。
那現在是……她因病被那商賈人家丟出來、棄之不管的那年?!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之人,愈想愈覺得自己大抵是燒糊塗了。
席臨川沉了沉,彎下腰來扶她,這般一試才覺她已然半分力都使不上,看看身後的馬,知道於她而言必定很難,遂又鬆開她:“你等會兒,我去尋輛馬車來。”
看著他策馬遠去的背影,小萄猶還記得上一世聽到他說這話時,是什麼樣的感覺。
那時她充滿絕望而又消不去期盼。一邊覺得那大概隻是個說辭,他必定不會回來了,沒有人會在乎她的死活;一邊又一直在盼著,盼著他真的能折回來救她一命。
過了一刻工夫,他回來了。
“來。”他和一個中年人一起扶了她起來——這中年人她也識得,是席府的管家齊伯。二人頗費了些力氣才讓她上了馬車,他也坐進車中,看一看她,問,“姑娘叫什麼名字?”
被藥啞了那麼多年,已太久沒說過話了。小萄壓製著緊張,試著張了張嘴:“小萄……”
果然是有聲音的!
她一陣驚喜,聽得他又問她:“哪個萄?”
“葡萄的萄。”
馬車駛了很久,終於緩緩停了下來。府中已然請好郎中,她被扶進一間幹淨的房間躺下,而後任由郎中搭脈、施針、喂藥。
一切折騰完後,已是半夜。小萄身上舒服了些,靜靜想著眼前的事,不一會兒,有人推門進來。
是席臨川。
一切和上一世相同到讓她害怕,他溫和客氣地問過她先前的事情,大致知道她現下無處可去後,又問她肯不肯留在席府。
和上一世一樣,她除了留在席府以外,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這個地方,有她上一世二十幾年裏唯獨比較好的幾年的記憶,卻也給了她最可怕的轉折。
於是她點點頭,應下後,添了一句上一世沒說過的話:“公子許奴婢留在府裏做些雜活便好,奴婢什麼都會做……”
因為在幾年後,這位席公子會有一房寵妾叫紅衣,她被賜到紅衣房裏,紅衣卻覺她對席臨川有心,所以藥啞了她又將她送走。
她想將此事絕掉。
席臨川隻一笑:“做什麼日後再說,你先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