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明白於心Ⅱ(1 / 2)

蘭思的兒子順利生下來了,嗷嗷的痛哭在我耳中響了將近半夜的時間,哭得我心煩意亂,哭得滿府皆聞,哭得更勝我那宛如哭神降生的紅挽姑娘,甚至哭敗了我一院苟延殘喘的薔薇花。

昏黃月色下花殘葉敗,原來真的隻是一夜之間的事,誰說隻有曇花如此?頑強的小小薔薇也能做到。

這算新舊交替?一個小孩子降生了,我美麗可愛的花兒就敗了?那我是不是得對那娃另眼相看?貌似此子也活不長久,不知他自己是否知道,所以才不停哭泣未來那短暫的人生。

我那三個孩子倒是心安理得睡得香甜,沒有俗世煩惱的人就是幸福啊,可憐我坐在這清冷的小院子裏,睡意全無。

“花雖敗猶有暗香浮動,夜雖長幸有清茶為伴,如此花香如此夜,雖少良人相陪,也不算什麼大缺失,獨自享受吧。”

舉著茶杯望月發癲時,院門卻噝啦一響微微開了條縫隙。

我與顏玉倆倆相望,皆不知何故,靜夜無風,門自己開了?

“福晉還真是愛花之人,夜半觀花很有情趣。看來,四爺這園子倒是沒有白下功夫。”

未見人影已聞其聲,帶笑的男聲明顯出自那個小男人之口。

隨手將茶杯放在椅邊的小幾上,對著院門輕聲回道:“我非愛花之人,隻是這花褪殘紅映在月色下倒也有份別樣美感,所以擺個賞花的姿態罷了。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想不到蘇先生也是,既如此,就請進來同賞殘花吧。”

蘇長慶長長的嗯了一聲,在我聽來頗有些裝腔作勢欲迎還拒的意味,半晌才推了院門邁步走進來。一襲白衣在夜色之中頗為顯眼,走到院中穩穩站住,右手抓個小酒壇左手握著杯子斜眼看向滿地的幹枯,笑得很真實,“福晉不愛花,倒是個懂得護花之人,護到自己生氣嫉妒乃至發瘋,如今又守著這一院的殘花敗葉,何苦。”

貌似我沒有一點不開心的表現吧,怎麼能被誤解成這樣?而且此人還真是毫無顧忌,聽見不當聽不見,還敢當著我的麵說出來。

我不由嗤笑一聲仰靠回椅上,目中無人的緩緩說道:“花開花敗徒留一葉枯枝,很正常,就如世人生老病死。隻不過花命由天人命由人,蘇先生為人醫者,該知道兩者關係並不大。我也不過是聽你說要勸勸她才好生下孩子,就謹遵醫囑隨口說說罷了,這也算是你們大夫說的對症下藥吧。”

蘇長慶歪著腦袋嘿嘿幹笑了兩聲,走到距我兩三步遠的地方甩了袍擺席地而坐,絲毫不怕髒了他那身勝雪白衣,也不知這府裏可有專人負責為他洗衣,真是可憐啊。

坐在地上的瀟灑公子抓著酒壇的右臂支撐在半彎的膝蓋上,很有一副不羈浪子的德性樣兒,見我瞥他便將酒壇向我舉起,開口笑道:“如此花香如此夜,隻一杯清茶未免可惜,福晉也喝點?”

我立時變得很沒出息幾乎笑出來,顏玉卻湊到我跟前小聲勸道:“福晉,這酒……”

我忙握住顏玉的手腕截了她的話,“不怕,蘇先生是大夫,若是他說可以自然可以。”

見顏玉勉強點著頭又退回到我身後,我才看向蘇長慶認真請教,“蘇先生是大夫,現在……能喝麼?”

蘇長慶眼角微挑瞥了眼我身後站的顏玉,低下頭的嘴角扯了絲笑,才擺出一副類似詩仙的姿態高舉起酒壇指向夜空彎月,豪邁得讓我錯以為他要唱歌,“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哈哈……不得不說這位小蘇童鞋還真是挺給力的,我看著他維持望月的半仰側臉,笑著調侃,“將進酒麼?別說,你拿著貝勒府的美酒邀我同飲,這副樣子我真的體會到了你的人生得意,但我卻很難歡得起來,因為我聽到了你沒有說出口的那句: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可惜啊,我家兒子都睡下了,沒人再給你出門換酒去,將就著這壇慢慢喝吧。”

說完我坐起身將杯中茶水隨手倒掉遞向小蘇,卻見他仍舉著酒壇有些微愣,便補了一句,“不過話說回來,李太白豪言討酒的無恥樣兒,你學得可真像。”

蘇長慶不以為意的放下手,將我的杯子倒滿酒才點點頭,再開口時已然多了幾分認真,“福晉不喜歡李白麼?就算要諷刺蘇某,也不至於捎上詩仙與我作伴,蘇某擔當不起啊。”

我將杯子湊到嘴邊,閉著眼睛好聞了一下,真是太久沒有沾過這種味道,感覺真好。

仰頭一飲而盡方才轉向蘇長慶,搖著手指否認道:“錯,不止喜歡,還喜歡得緊。至於諷刺嘛……李白自己在詩裏都常發酒瘋說自己是個傻子,我還有什麼不能說?諷刺不代表不好或是不認同。”

“哦?福晉這個說法倒是很有意思,看來您不止對花草有興趣,詩詞歌賦也是懂的。”蘇長慶說著在我杯中又斟了些酒,隻是沒有再倒滿。

我看著手裏半滿的茶杯搖搖頭,輕聲回道:“我不懂,隻是閑得沒事做,胡謅幾句好玩而已。說起來蘇先生醫術高明不輸於那些迂腐的太醫前輩,何以放著宮裏的太醫不做,屈就在這小小的貝勒府,當真非我這等凡人女子所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