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裏,還是那個樣子。
前後的院落,如昔的涼亭、花園,仍是安靜。
除了進府的時候,蘭思和宋氏來請了安,極少出現在我眼前。也許因為,我很少走出自己的小院子。
紅挽姐弟貌似又長高了些,總會讓我想起那個長高了不少的弘暉。兩個孩子仍是一個愛說愛笑一個安靜異常,非常互補,卻都變得體貼懂事,眉目間越大越有胤禛的影子。
我在府裏安靜地呆了三天,看著胤禛與我一樣的沉默,總會心疼,卻說不出話來。他會像以前那樣抱著我,下巴抵在我頭頂,腰際的雙臂卻攬得更緊。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能聽見他細微的歎息聲,許久,變成平穩輕淺的呼吸。我用心地聽著,一聲聲數著,才能睡著。
李福告訴我,四爺要娶新格格進門了,我才想起出發前康熙的話,點頭應了讓他著手準備。沉寂了太久的日子,也許,該有些熱鬧的喜事。
從府門開始,我將貝勒府仔仔細細地走了一遍,看著那些曾經哭過笑過、感動過傷痛過、相聚又分離的每一個角落,熟悉也陌生。
這個住了將近六年的家,終是要有新人進來了,該會熱鬧些吧。那些年輕的女孩子,那些說著話都會笑起來的女孩子,那些站在德妃院牆裏歡快地踢著鍵子的女孩子,如春花般甜美絢爛……而我,似乎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竟然把這件喜事忘了個幹淨,沒有再像當年回府時巡邏犬似地搜尋她們的蹤跡。
隔了兩天,兩頂紅色的小轎子同時抬進了貝勒府,沒有熱鬧的吹打,沒有長長的迎親隊伍,隻有兩個喜娘跟著,就那樣安靜地進了側門,停在中間那座三合小院。
我坐在中廳的椅子裏,透過廳門看著院裏的轎子,旁邊端坐的胤禛一身大紅色,晃著我的眼角眉梢。
我不知道康熙怎麼想的,早就說好的事為什麼要等到今天,竟然還讓兩個女孩子同時嫁過來。這洞房花燭可要怎麼分配才好,難道要讓他兒子使出乾坤大挪移來趕場麼,他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兒子?
或是說,康熙心裏仍在氣我隱瞞了弘暉的事,雖是忍著沒有殺了我,卻要用這種方式來讓我記個清楚?可是,我已經沒有感覺了,至少現在的我心裏不疼不癢,也許,這種不在意,已經成功讓我蛻變成皇家需要的那種大肚能容的皇子福晉了。
轎旁的喜娘一臉職業的笑容,扶著兩個嬌小的粉衣女孩下了轎,蓋頭卻是大紅色。李福和高無庸半彎著腰立於廳門兩邊,像是等著主子的反應,沒有一個人出言催促。
我站起身轉到胤禛麵前屈膝蹲下,他的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便平放在大紅色的袍擺上,白玉扳指仍是盈潤如昔,映著淺紅色的光,卻見不到當日的血絲。要是記憶也能如此,該有多好,要是所有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雖好,卻不可能。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如常,帶著些不太明顯的笑,“妾身恭喜四爺,賀喜四爺。”
那塊“禛”字玉佩晃在我眼前,代表皇子身份的黃色腰帶服帖在他精瘦的腰間,大紅色的袍擺下露出墨黑的暗色雲紋靴子,與我十幾年前那個夜晚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模一樣。
胤禛的聲音極低地回響在我耳邊,“不許笑。”
不許?
娶妻納妾,不是小登科的人間喜事麼?他不喜歡笑,難道這府裏每個人都沒了笑的權力?
我看不到蓋頭下的那兩張小臉兒,卻也能想象甚至感受到她們的喜悅羞澀。今晚,怎麼可能沒有人笑。
我嘴角輕撇,努力讓自己斂了僵在唇邊的笑,耳邊的呼吸聲消失了,微抬頭看到他站直了身子,蹙眉衝著李福吩咐,“送兩位格格回房。”
我低下頭不知再說點什麼,又聽見他的聲音,“眉嫵,扶你主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