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讓兄弟們豔羨的四貝勒。
一天之內同娶兩名新格格入府,貌似還真是所有兄弟中頭一個被皇阿瑪如此“眷顧”的皇子。可是他們誰又知道,我穿著那身該死的喜服坐了一夜。
就像現在,我已經又在書房坐了一天一夜,誰知道!
我的嫡長子殤了,寄予我滿懷希望的嫡長子——弘暉。他是我與月兒的孩子,才八歲,我還沒有把我會的通通教給他,讓他長大,並接受我想給他的屬於我的所有榮耀,就早早的去了。而在那個時候,我竟然沒能守在他們母子身邊,讓他們獨自煎熬忍受生離死別的痛苦。隻因我是四貝勒,是皇阿瑪的兒子,不管何時何地,他要我去哪兒,我就必須去哪兒,片刻不得遲疑。
我不需要衝喜,不需要再娶妻納妾,不需要所有莫名其妙的所謂關心。不管多難接受,我都能,也必須接受這個事實,並且盡快好起來。還是因為這個身份,我知道自己是誰,從記事時起就深刻的知道,也知道它所代表的意義。
可是皇阿瑪仍是用他的旨意,將兩個女人送進我的貝勒府。
這一次再沒有額娘的苦口婆心,明示暗示,更容不得我婉言推拒。因為皇阿瑪說的話是金口玉言,他言出,我必行,就是這樣。
不管我多不願意。
身為皇子,我們能選擇的事真的很少,幾乎沒有。可我仍是執拗了幾年的時間,不為其他,隻為現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個女人。現在的她是真實的,我知道,因為她再沒有力氣去偽裝出昨晚那個微笑端莊的嫡福晉,而是變成高燒不退,在睡夢中仍不停哭泣的女人。
此時的她,是我見過最沒有生氣的樣子,虛弱得讓我害怕。
這樣的她,我承受不起,隻能躲在這裏。遠遠的隔著幾堵院牆,那聲音仍是不時鑽進我的耳朵。
其實,這裏很安靜,沒有人再敢來吵我,我真的什麼也聽不見。隻是那一聲聲喚著弘暉的沙啞哭聲,喚著我的哀怨無助,還有她多年不曾忘記的兄長,總是在脆弱無依時呼喚的那聲哥……已經在我心裏叫出血來,揮之不去。
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裏坐上多久,就像我不知道她何時能好起來。我隻是覺得動不了,隻能坐在這裏,像是逃避一樣。我的兒子沒了,難道……我真的怕,自己的福晉也這麼沒了,可是我竟沒有勇氣去麵對。
我不敢,因為是我害她變成這樣的。我怕她好起來,再看我的時候會充滿怨恨。更怕,她好不起來。
前一夜,是我納妾的日子,我也曾坐在這裏,那時的我還不是這般心情。
那個小女人變了,自從弘暉歿了,她變了很多。心事重重,難見笑顏,對任何事都不上心,包括我。跟著皇阿瑪再次南巡後,回來的她變得更是沉默,我們常常相對無言。
可是在這種時候,皇阿瑪還……我能說什麼呢?火上燒油?明知故犯?我覺得自己大逆不道,竟然在想起皇阿瑪時,會用到這種字眼,但事實就是如此。
我知道他在懲罰我,也在懲罰我的福晉,用他無上的寵愛。
從來不會逆我意的高無庸在書房外催了我幾次,我知道他說得對,不管有什麼理由或是借口,我都該過去的。
那兩個被同時抬進後院的女人,安靜地坐在房裏,如果我一夜不去,她們就會那樣坐上一整夜。而這,並不是重點。皇阿瑪怎麼看,才最重要。我有妻子有兒女,作為男人,我得保護他們。
洞房花燭?到現在我仍清晰記得,十幾年前大婚當晚,也是這樣的情況。除卻她叫了我的名字,我們什麼也沒做。卻也不同,因為我們兩個仍是——同床共枕,直至現今她病倒在床上。
我坐在紅色的喜房裏,穿著大紅色的喜服,獨坐在窗邊,看著外麵夜空裏被雲層遮擋的灰暗月光。我不知道床上坐的是誰,也沒有去挑起那塊紅色的蓋頭,默然垂淚的紅色喜燭即將燃盡,讓我突然變得煩躁,想要毀滅這樣的寂靜,如同這座府邸一樣的,四處寂靜。
扯走床上那塊白色的緞布,我又去了另一間房,仍是一個坐在床邊頂著紅蓋頭的女人,仍是噝噝作響的紅色殘燭。我走到她身邊無力地坐下,看著滿屋的紅色,像是噴吐著火焰似的要把我焚燒。猛地扯走紅色錦被下的一抹白色,抓過桌上的酒壺回到書房。
也不是第一回這麼做了,當年的月兒……回憶是很神奇的事,那樣的當年,我們之間有太多的快樂不快樂,可是想起來,我竟然還會笑。可是看著眼前的白色,卻又笑不出來,隻覺憤怒。我氣她,更氣自己。
我知道這樣的她是對的,皇子的嫡福晉就該是這副樣子,知書達理大度賢淑。我該慶幸的,她的變化會是皇阿瑪喜歡的樣子,也更加適合站在我身邊,站得長久。可是此時此刻,我笑不出來,因為她不再在意,什麼都不在意了。
天要亮了,外麵下起小雨,這樣的夜誰能睡得著?我相信就是蘭思和宋氏,都不會好眠。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