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50年,二月初一,通州港。
早春,日光自更遠的東方灑在水麵上,和著陣陣清風,吹起淺金色的波紋。
港口內泊了大小不一的貨船,沿著岸邊有秩序的停靠。清晨時分,仍是寂靜,少有往日人來人往的熱鬧,沒有不絕於耳的吆喝聲,隻有水波輕拍船身。
微眯了雙眼,順著一溜貨船往日出的方向看,遠處,停著一艘挑高桅杆的大型艦船。周身灑滿金色的陽光,嶄新,巍峨!
讚啊!和我想象的一樣,就像我在圖紙上畫的那樣,竟然能變成現實!
曾經跟著康熙南巡,都沒這麼囂張。有沒有逾越領導?需不需要反省一下?
隻是,我要去的是更遠更遼闊的海,與康熙不同。
弘暉圓睜著雙眼,嘴巴微張仰望船身。我抬手輕拍他的頭頂,笑著催促,“還不上去?”
此時的弘暉已經比我還高,臉上有著熟悉的眉目,與胤禛更相像,完全就是我初初見到他時的模樣,神態、舉手投足間,皆是。
這樣的弘暉跟在我身邊,會時刻提醒我胤禛的存在……
看著孝顏和顏玉牽著幾個孩子上了船,我和胤祥並肩站在岸邊,看向前來送行的胤禟和笑容。
笑容終於有了胤禟的孩子,微突的小腹包裹在長長的鬥篷下,眼圈紅紅的拉著我的雙手。
這個丫頭自從聽說我們要離開,便執意跟著,真是沒有自覺性。別說她是孕婦了,就是隻身一人,那個男人又怎麼可能放她走。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大抵是相同的,一樣執著一樣霸道,若非別無它法,斷不會放任自己的女人離開身邊。
“還是把頭發留起來吧,總有一天要回來的,這樣可是不行。”胤禟攬著笑容指指我頭上被風吹起的短發,掃在眼前遮擋住分離的情緒。
“好。”我點頭低聲應著,拍拍笑容的手放進胤禟掌中,“胤禟,這個妹妹就交給你了,你們要幸福。不管我們走到哪兒,都會想你們的。”
“放心,我會。”胤禟輕握笑容的手向我點了頭,看著我和胤祥又看向我們身後的船,搖頭笑道:“這麼大艘船,怕是隻有四嫂才想得出,得運多少貨啊。到時賺了銀子,可別忘了弟弟那份兒。”
我哈哈笑起來,忙點著頭豪氣回道:“忘不了你的,隻要你供貨,保準給你換成銀子。到時再給你帶新鮮玩意兒回來,讓那些土包子們也開開眼界。”
“是,那做弟弟的可就等著您的好消息了,記得……回來。”胤禟說著拍向胤祥的肩膀,嘴角微動停了會兒才繼續說道:“胤祥,這麼多年兄弟,說親不親說遠不遠,咱也這麼走過來了。喝過酒,打過架,反正兄弟間該幹的事,咱也沒落下什麼,別的不說了,多保重。等你們回來,咱還接著做兄弟。”
胤祥站在我身旁低頭笑著,回拍胤禟的肩,開口仍是舊時稱呼,“九哥,走了。”
轉頭四顧,我看著這座名為通州的港口,仍是人煙稀少。胤禛,也在此地,跟在康熙身旁,我卻不知他在哪兒……
互道珍重,就是離別的瞬間。
蘇長慶立在船邊等待,還有我早前找來的同行夥伴——易安和赫德拉姆。
兩名外籍男子分別有著淺金色和銀色的長發,即使掩在帽子下,仍是藏不住不同於中國人的高挺鼻梁及藍得像海水一樣的眼眸。
他們都在等我,和胤祥。
一陣嗒嗒的馬蹄聲急促響起,隨著嘶鳴聲,聽到來人利落地跳下馬背,向我們快步跑過來。
我站在原地不敢回頭去看,卻失望又感動地聽得分明,不是他。
“四嫂!十三哥!”胤禎的聲音回響在身後,我笑著轉回身,歪頭看他仍是明朗率真的笑臉。
胤禎走到近前,遞了個小小的黑色綢緞包,邊角處繡了朵豔紅色的薔薇。
“四嫂,這是四哥給你的。”
他不來送我,卻要他弟弟替他……我抬手接過攥住,硌疼了掌心。勉強笑著點頭,“辛苦你了。”
胤禎微皺了眉,這個神情總是很像胤禛,在我熟悉了他們相似麵孔下的區別後,少有的像,“四嫂,四哥被皇阿瑪帶去巡視了。我也是聽到的,皇阿瑪不讓他走……四哥昨夜一直坐在房裏,手裏一直攥著它,所以我今早就給偷出來了。”
胤禎的聲音越說越小,估計做為皇子,這樣的事他很少做。可他還是做了,而且快馬趕來送我。
胤禛,有他的無奈,我懂。就是康熙,也一定有他的理由,在他對我說出胤祥仍是他兒子那樣的話後,我願意信他。即使,他不讓我再生下胤禛的孩子,我也……不怨他。
抬頭看著胤禎,我晃晃手中的黑色緞包,讓自己笑得更明顯,“胤禎,多保重。走了。”
胤祥的手搭在他脖子後麵,用力地按了兩下,兩人相視笑笑,一句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