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了?
幔帳是我慣用的紅色,室內的擺設卻不同,即使桌椅軟榻一應俱全,卻沒有絲毫的熟悉感。
日頭正大,再難見昨夜的濕冷陰霾,滿室被曬得陽光充足。外麵有鳥兒在嘰嘰喳喳的鳴叫,還有濃鬱的草木香氣,甚至可以聽到水流的叮咚聲。
靠坐在床頭四處張望,似乎也不是那座著名的園子,更不可能是那間小小的院子。
隨著吱啞一聲輕響,帶笑的女聲隨著淺黃色身影閃進門,“福晉醒了?奴婢先伺候您沐浴更衣……或是您若覺得餓了就先用點粥?”說著,她已將手中托盤放在床邊的矮桌上。
如意?我揉揉眼睛看著眼前熟悉的麵孔,竟然真的是她。
見我隻顧看著她發呆,如意唇角一抿眼中已泛起淚花,低著頭盈盈福下身,聲音有些沙啞仍是努力笑著輕聲說道:“奴婢給福晉請安,福晉吉祥。”
“快起來。”我忙伸出手想去拖她的手臂,卻看見白色衣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腕上赫然一道幾乎有三指寬的紫色淤青。
如意啊了一聲站起身小心地扶住我的手,抬眼看著我小聲說道:“福晉若是不餓,奴婢還是先伺候您沐浴吧,四爺已經留了藥吩咐奴婢給您用呢,四爺還說福晉前兩日淋了些雨怕是染了傷寒,已經著人煎了湯藥,等下奴婢給您端來。”
前兩日……不是昨天麼?
胤禛……不在?
我嗅著手腕上的清淡藥香下意識看向窗外,半條人影都沒有,隻有刺眼的陽光。
把我帶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他卻走了。我的兒子呢?不是帶我來見他麼,現在隻給我一個如意算怎麼回事!
如意?如意!
是否他已經看到我交給年氏的東西,才故意如此?我居然現在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早就給了我一個如意,由不得我收下、拒絕或是轉手送出。
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被他騙了耍了扔在這間屋子裏,莫可奈何。
還好!肩頸上雖留有被他吮咬的紅印,身上倒是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看來他倒是沒有趁人之危,即使他有這個權利,或是,他已經對我這個拒絕的女人沒了興致。也對,反正府裏等他寵幸的女人多得是,作為王爺他也不可能缺了女人,更不缺我這個已經老了還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
如意待我一如以往的好或是恭敬,就是什麼也不說,隻會讓我吃飯喝藥或是睡覺,甚至連房門都不讓我邁出去。
我每天坐在窗邊看著外麵,貌似這裏很大,望不到大門,有很多間屋子,還有山水亭台,風景很好。我卻隻能像坐井觀天的癩□□,視野就是那扇小小的窗。
午後,陽光正熾。我靠在窗台上暈暈欲睡,依稀聽到外麵傳來不屬於如意的男聲,清亮卻奶聲奶氣的,還有我所熟悉的那種屬於皇子天生的優越和高傲。
看不到身影,我把耳朵緊貼在窗邊,心跳越來越快,指甲幾乎摳進窗木。隱約聽見小男孩不斷地重複一句話,漸漸有了些不耐煩,“額娘吉祥,說啊,額娘吉祥,快說……”
是他麼?這一個多月我吃不好睡不好被關在這裏,竟然沒有白等。
額娘……我夢了四年的那一聲輕喚,竟是這般,聽得到觸不著。
胤禛沒有騙我,真的帶了兒子來見我!
我仍是貼著窗邊仔細地聽,卻怎麼也聽不見小男孩的聲音,倒響起一聲怪裏怪氣像是李德全或高無庸那種尖細的叫聲,極快,“皇瑪法吉祥。”
“笨鳥,錯了,是額娘吉祥。”
聽著小男孩焦急的喊聲我忍不住笑出來,想來是隻笨鸚鵡,被這孩子馴著學舌,讓他起了急。
再不是毫無影像,我的腦子裏霎時回憶起他在繈褓中的小小臉孔,轉眼間又變成了童年版的胤禛,正對著鸚鵡又叫又氣的急躁樣子。我想若是換了弘暉或弘晚一定不會如此,挽兒倒是有可能。
“五哥,慢慢來,別急,皇瑪法吉祥也教了幾日才會。”
“笨死了,笨鳥,沒勁。弘晝,咱回吧。”
弘晝……五哥呢?又是誰?
等我好不容易想清楚那是弘曆時,手上一下沒了力氣,失望地離了窗邊,卻看到院子裏站的人。
胤禛穿了身黑色的袍褂站在陽光下透過窗子遠遠地看著我,仍像那個雨夜我所感受到的樣子,高大。他右手撚了一串手珠垂在腿邊,又站了一會兒,才抬腳邁向房門的方向。
我聽見如意打了簾子迎他進來,請過安又悄聲退出去,便福身蹲在內室的門邊。黑色的袍擺和靴子出現眼前,輕聲說道:“給王爺請安,王爺吉祥。”
胤禛站在我身前頓了一會兒,沉聲回了兩個字,“起來。”說完自顧走到桌邊掀了袍擺坐在椅中,指尖敲著桌麵發出兩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