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裏並排的兩個身影,行走在日光下。幸福,有時就是一瞬間,隻盼,長久一些,再長久些。
紅挽學著我的樣子靠在門邊眯了眼睛,看著漸行漸遠的一對年輕背影,輕歎一聲甩了帕子掃到我身前,故作哀傷眼中卻毫無懼意,“額娘……別光顧著兒子,想想女兒吧。二弟現在有了弟妹,不久後還會有娃娃,挽兒可還沒人護著。到時阿瑪殺將過來,隻怕您再想招兒,就來不及了……”
“你?”搖頭笑笑走進內室,斜靠進榻上的軟墊也開始愁起來,“往後,可不能那樣和她們說話,她們都是你阿瑪的女人,是你的長輩,哪用受你的閑氣。有些事,你不懂,也不該你懂……好好地過你的小日子吧,青春年少,短暫得很。”
紅挽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又瞅了眼窗外才坐在我身前歪了身子,小臉貼在我胸前悄聲說道:“額娘,別聽那女人胡說八道,才不是那樣呢,挽兒知道。”
她知道?
年氏胡說?不是什麼樣子?有什麼事是她會知道,而我卻不知道的?
紅挽一臉了然的小得意,看得我忍不住笑出來,手指撫上胸前散落的柔軟發絲一下下輕輕摟著,用她那種緩慢又認真的語氣同樣悄聲回問:“知道什麼?”
紅挽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又往我身上紮了紮,聲音變得更輕柔,湊近我耳邊小小聲地說著我不知道的秘密。
“某人不要臉,明明不是那樣偏要說出讓人誤會的話來,還當人家都不知道。要不是阿瑪給她兩身衣裳,怕是那扇房門,她都出不得。”
有這種事?出不了房門,胤禛禁了年氏的足麼?怎麼都沒人來和我說一聲,若真是這樣又和衣裳有什麼關係?
紅挽說完神秘兮兮地笑,大眼睛裏全是得意,見我挑了眉毛等她繼續,才止了笑嚴肅起來。“前陣子額娘鬧病,為了什麼?旁人不知道也就罷了,挽兒可是清楚得很,阿瑪嘛……前兩年阿瑪還什麼都順著她,可著整個王府,就看她了,現如今自然不同。”
平日隻覺這丫頭喜歡嬉皮笑臉,卻沒覺得這般話癆,一番不著邊際的話說得我原本抓住的重點,都變得飄渺了。摁住紅挽腦後,似笑非笑地提醒,“二格格到底想說什麼呢?再不快些,等會兒你阿瑪可真是要回來了。”
紅挽仍是在笑,眉開眼笑,與一早的情緒完全不同,笑得我都想要替她開心。鬼丫頭嗬著熱氣的小嘴蹭得我耳朵直癢,輕得幾乎聽不清,卻一字一句讓我心驚。
“前些日子,阿瑪把她的衣裳全都給扔了,所以才有了今日她穿的那身。至於為什麼嘛……”紅挽拖著長音賣關子,突然悶聲哼著疼,我才發現自己竟不覺捏緊了她頸後,忙鬆了手輕撫。她按住我手指又笑起來,繼續說道:“至於為什麼,挽兒就不告訴您了,若是阿瑪知道,怕是又要找挽兒的麻煩。額娘也不說護著女兒,女兒隻怕承受不起。”
看著近在眼前放大的小臉,烏黑晶亮的眼睛,絕不像是在哄我。
全扔了?竟有這等事!
隻是,胤禛會這麼做?為了年二也不該,這不明擺著伸手在打年家的臉麼。他就不怕年氏與家人說了去,失去年家的支持?這磨還沒卸呢,怎麼可能殺驢!
紅挽更是讓我驚訝,一個脾氣急躁被寵得嬌縱的小丫頭,喜怒形於色,竟然能把這樣的秘密藏在心裏。方才在前廳她雖是生氣卻也隻是對年氏多說了幾句,哪怕當著眾人讓她失了麵子下不來台,卻能在心裏把握分寸不該說的一字不漏,真是讓我對她刮目相看。
摸著她滑嫩的小臉,聲音裏不覺帶了些寵溺的笑,“秘密?”
“秘密!”紅挽堅定地點頭,大眼睛亮閃閃的,笑得竟要眯起來,像隻討好主人的乖貓。
托了她尖尖的小下巴輕撫兩下,像她一樣點著頭,額頭相抵真像是要守什麼秘密似的悄聲回道:“好,那就別和你阿瑪說。”
“那是自然,您當我傻呢。”紅挽說著又揚起頭,坐直身子離了我的溫暖,回複成往日那副刁蠻高傲的小樣,撇了嘴角喃喃怨念,“您就可著勁地偏心那些兒子去吧,關鍵時候啊,還得靠著我這女兒,阿瑪就比您明白這個道理。”
“得!”我轉身躺向裏側,看著窗欞上明晃晃的反光,還有從屋簷滴答落下的雪水,裝作委屈輕聲哽咽,“誰疼你找誰去,到時被罰了,也別找我護著,找明白的那個才是正經。”
紅挽的小手抓在我腰上,邊揉邊捏更像是在嗬癢,笑得沒心沒肺,“額娘,別這樣嘛,您這麼大度,對那些女人都能笑臉相迎,怎麼就不能多疼疼女兒呢……是親生的吧?”
我癢得蜷起身子笑著躲閃,幾乎讓她最後一句噎得背過氣去。餘光一晃,看到窗外從院門走進來的頎長身影,掙紮著坐起身,還能聽到身後傳來紅挽那不知大難即將臨頭的笑鬧聲。
“今兒若是受了罰,那可真是替您受的罪,可不能眼看著不管,怕是要出人命的。”鬧得正歡的紅挽根本就沒發覺大限已到,仍是嘻嘻哈哈地笑,像個孩子。
胤禛越走越近,隔著窗子看了我一眼,又掃了眼我身後的某人,麵無表情。身上仍是穿著朝服,胸前的龍爪像是他腿旁緊攥的拳頭,鮮活起來配合衣主人的情緒。我慌忙坐正按住紅挽仍貼在我身上的爪子,轉身噓了一聲,“別鬧,你阿瑪來了,正經些,機靈著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