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不回頭,不停留。
房間裏又變成他來之前的樣子,空空蕩蕩,寂靜。甚至連唯一能陪伴在側的茗香都不在,隻剩我一個人。窗外仍有月光灑進,照在桌上、床上、身上,清冷的銀色籠罩著我,像是在笑,嘲笑。
驟然變冷的空氣裏仍彌散著他在時的氣息,檀香星月,紅燭美酒,汗和淚,交織在一起,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總之,每一種,全都與他有關。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像他走時那樣,仰躺不動。直到天邊微亮,淺橘色的日光取代月色,我仍是這樣躺著。
茗香進來喚我,看著我的樣子背過身,很快又轉過來扶著我坐起,輕輕地蓋好被子。
身體酸麻得不聽使喚,隻一動,身下那種像被撕裂的疼痛立時傳遍全身。
茗香從床上拾起一條白色的緞帕,輕輕疊好。上麵星星點點的紅色就像昨日滿屋的紅,也像今日,隻是再沒有那種喜慶的錯覺。
一切的一切,都像諷刺,每每提醒我的高攀,自以為是,甚至是自取其辱。
我捧著一顆心,他不要,不止不要,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心裏疼得厲害眼睛酸澀,卻再流不出淚,我聽見自己的笑,低低的溢出唇邊,笑得連心都在顫。
茗香擔憂地看著我,我知道,可是我卻死盯著她手中的證據。原本動彈不得的身體像是突然生出力氣,猛地探身從她手中一把拽過,用力撕扯。
要破碎就一起破碎吧,不管是我還是任何東西,反正他不在乎。
規矩?這皇家的規矩我在宮裏學了不少,就是在這座親王府,我都一直在努力學。一日一月一年的學,這麼多年了,就是為了他學。隻是在他心裏,怕是什麼都不對。
笑著靠在床頭,手中仍是緊攥著已經碎成一條條的白色緞帕,垂在床邊,仍能看到上麵撕扯不掉的紅,乍眼的紅。
“小姐,奴婢備了熱水,先伺候您沐浴吧。”
沐浴?洗幹淨了有什麼用……我本來就幹幹淨淨,有什麼好洗!
歪了頭看向茗香,她的視線停在我身上,轉瞬紅了臉低下頭,很快又抬起來驚訝地掩了嘴,跪在床邊直直地看著我暴露在空氣裏的腰,手指顫抖地伸過來,不敢觸碰。
肋骨以下的腰腹直至兩胯,滿是或青或紫還有深淺不一的紅色瘀痕,甚至還有一塊結了血痂的疤,大腿內側蜿蜒的是一抹早已幹涸的豔紅色血跡。
自嘲地笑,望著床頂仍是紅到沒有一絲雜色的幔帳,心裏竟然平靜下來。
“茗香,以後不要再叫小姐,你家小姐嫁了人,嫁給四爺,就得守規矩。往後,就像他們那樣,叫主子,或是……側福晉。”
是的,側福晉,即使也叫福晉,我卻終究隻是側室。
為什麼不聽二哥的話?
當初,可以選擇的,可以嫁給別的男人,我卻偏死心塌地就要嫁他……
其實我知道,二哥隻是舍不得,舍不得我嫁人做小。但我也知道,他和我一樣,同樣希望我能嫁進來,嫁給這位皇室親王。男人,都有自己的打算、謀劃,我又怎麼會不知道。隻是,若非我的堅持,也許,不是這個結局。
水氣氤氳中,我閉上眼,仿佛看到初見時的那個男人。
當時的他,25歲,走在二哥身前,背挺得筆直,我似乎不記得更多,隻依稀記得他走得很慢,我卻怎麼也跟不上。
離府的時候二哥抱著我笑,逗弄地問等將來長大了嫁給那府裏的大阿哥可好。誰?隻這一時片刻我竟無從想起,什麼大阿哥?二哥說起我才知道,那是他的嫡長子,與我同歲,就是在前廳抱著小兔子看著我笑得乖巧的男孩子。
少年玩笑當不得真,隻是這段記憶卻怎麼也揮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