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如願以償得到了展笑意出資購買的新衣服,不止一身,裏裏外外買了很多,足夠他平日換洗,或是出門見人。
他不解地看著她,不像之前哼哼唧唧地吵著沒有錢,付賬時極其痛快。他感動於她的體貼仔細為他想得周全,又有些於心不忍。
他知道學校的獎學金有多少,即使到此時為止他仍沒有親手花過錢,對現代的金錢沒有具體概念,他也知道展笑意已經把還沒拿到手裏的獎學金花光了,並且超出預算。
展笑意不以為然,看著他手裏提的各色紙袋,很有成就感地抬頭挺胸,走得無比輕快。
“不用太感謝我,雖然我確實是個善良的人,可是,這些也不是白給你買的。現在的你有工作,一個月之後自然就會有收入,到時記得把錢交給我,我會從裏麵分期扣除這一筆的,直到你還清為止。當然,我也不是想要眯掉你的錢,隻是你連過去都能忘,誰知道什麼時候你是不是連自己的錢存放在哪裏都會忘記。所以,我決定好人做到底,免費幫你做一回財務管理,直到你回家為止。感動吧?”
胤禛跟在她身後,聽著她嘰裏咕嚕的洋洋自得,攥緊手裏的袋子跟上去,站在她麵前,“那你喜歡什麼?既然是花我的,我送你。”
“送我?不用了,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個道理,我懂。”展笑意斜睨著他不停搖頭,大有富貴不能淫的女丈夫之態,“我喜歡的東西會自己掙錢去買,你就不用操心了。沒看到嗎?雖然沒什麼大財,本姑娘還是有些小錢的,隻要你的要求不是太高,養你嘛,還成。”
展笑意的注意力被櫥窗裏的模特吸引,雙眼放光,不再與他糾纏邁步走進店門。
從試衣間裏出來的展笑意穿著櫥窗裏展示的那條黑色抹胸小禮服裙,踩著白色帆布鞋努力踮起腳尖,挺直腰背來回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年輕的導購女孩蹲在一旁幫她拉好裙擺,合身的包裹住翹起的臀部和圓潤筆直的大腿。
胤禛的眼睛倏地半眯,直直盯著她的背影,從沙發上站起來幾步走過去立在她身後,擋住幾乎露到腰的整片光潔的後背,看著鏡子裏被黑色襯得愈加白皙的展笑意皺了眉,“換掉。”
“為什麼?很好看啊,小黑裙哦,很經典的,我喜歡。我哥答應過生日的時候送給我的,既然見到,就提前幫他買了,以免到時忘記,多好。”展笑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很開心,根本沒發覺身後的異常。
導購女孩站起身,看見立在展笑意身後幾乎黑了臉的男人不覺後退兩步,最後幹脆轉身小跑回櫃台後麵。
他的手扶在她腰上,身體微微前傾已貼在背後,低頭的瞬間清楚看見黑色抹胸上的白晳起伏,隱約一道陰影延伸進看不見的無盡黑色中。
那個清晨不小心撞見的畫麵突然躍進他腦海,她穿著白色的輕薄睡裙靠在門邊、趴在床上……他閉上眼睛暗自吸了口氣,低頭湊在她耳邊看著鏡中笑彎的眼睛,悄聲說:“你上學有校服,去上班有製服,穿這個準備去哪兒?要是在家穿,可以。”
“誰會在家穿這個,臭美給自己看嗎?你可真成,自然是穿去PARTY啊。你也說了去參加有錢人家少爺的生日不能太寒酸,難道隻許你州官放火,不許我百姓點燈?未免太霸道了。再說,這是花我自己的錢,難道還要經過你的同意嗎?”展笑意撅著嘴偏頭看向愣住的胤禛,用手肘頂開他的腰,不太高興地回到試衣間。
展笑意抓著裙子丟到櫃台,不理會他的阻止放了張卡在桌麵,回身笑嘻嘻地看著他,“先生,你老了,你的思想過時了,這樣不好,跟不上整個時代的步伐。隻是一條小禮服裙罷了,現在的女孩子都是這樣穿的,對於宴請的主人與賓客來說,這叫禮節,等你見到就會明白這有多普通,多正常。”
展笑意如願以償地把裙子帶回了家,胤禛卻氣得不再理她,洗了澡徑自走回自己房間。心裏不停想著她要穿著這條裙子去參加那小子的生日宴會,而且她還對他說,他老了。
三十八歲……而江煜城,即將過生日的他,十九歲。
胤禛躺在床上,頭枕著雙臂望向黑漆漆的天花板,心不甘情不願,卻不得不承認,也許,對她來說,他確實有些老。
叩叩,房門輕響。
他聽著門外的動靜,看向簾外的暗色影子,長歎口氣翻身下地。
昏黃的院燈籠罩著包裹在黑色長裙下的她,暖暖的融合了黑色的冷寂,使她看起來更像一個臨入睡前找到爸媽床前的小女孩。巴掌大的臉被齊簾劉海襯得更小,下巴顯得更尖,一雙大眼睛黑亮亮地閃在夜色下,尚未開口已能感覺到她的討好,就像蹲在她身後的那隻貓。
他很懷疑,此時的她到底有沒有十六歲。在他的那個時代,十六歲早已嫁人生子,哪裏還是個孩子。不說府裏的那些妾室,就連挽兒都比現在的她看上去更像個小女人。
她晃了晃手裏的碘酒瓶子和棉簽,擺了張笑臉,“雖然你在學校對我不仁,但我也不能對你不義,喏,擦擦傷口。別說沒破啊,我的牙我知道,咪咪都被我咬傷過。”
說完,她咧開嘴露出兩排小白牙,在燥熱的空氣中虛咬兩下,響在夏夜的傍晚,異常清晰。
胤禛默不作聲地讓開房門,展笑意愣了一下,搖著頭走進去,隨手開了燈。
他的房間很整齊很幹淨,看來平時收拾得不錯,展笑意滿意地看了一圈,坐在桌邊的椅子上。
他仍站在門邊用手遮住眼睛,適應了光線才走回床邊坐下,視線掃過不遠處坐的展笑意和她手裏的東西,不動也不說話,隨手拿起枕邊的書靠向床頭。
展笑意看著他那副大爺的樣子,撇了撇嘴走過去遞了藥在他麵前,“拿著。”
胤禛抬頭看著她,合上書問了個讓他想不明白的問題,完全不理會眼前晃動的手,“你咬貓幹嗎?”
“和咪咪玩啊,它有時玩急了會咬我的,那我也不能白白被它咬,總要反擊啊。這就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答得理所當然,他卻認真地看著她,似乎能從那張毫不在乎的小臉上看到她眼底的孤獨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