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熱辣總是毫無遮掩,就像賴在我身上的紅挽熱情直爽,笑容比陽光更明媚,盡情展現她的快樂和希望。
從那對笑彎的大眼睛裏,我能感覺到她的喜悅。眼前的女兒正像一朵半開的嬌豔花朵,隻等最燦爛的那一瞬間,更像隻振翅欲飛的鳥兒,即將翱翔天際。
胤禛臨行前一天帶著我去送她,送到一處沒有我們的地方,再沒有人看管,無拘無束。
看似長大的姑娘坐在馬車內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笑也不停。一會粘在我身上一會湊過去纏著胤禛的胳膊,沒有一刻消停,折騰得她阿瑪掀簾看向窗外,抿緊雙唇始終沒有開過口。
細軟長發被我一早梳成了兩條簡單發辮,柔順的垂在靜靜起伏的胸前,隨著簾角吹進的熱風輕掃著粉嫩臉頰。
攬著她的肩靠進厚實軟墊,輕撫眉眼間的似曾相識。曾經的我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張麵孔,這樣的無憂無慮。也許,她就是另一個我,生長在這個同樣有我的時代,活著我不敢有的精彩。
如果淑慎的美好是我生命中極其短暫的曇花一現,我希望紅挽能夠徐緩靜放,細細品味人生的各種滋味。甜也好,苦也罷,逐一體味,讓這朵獨屬於女人的生命之花能夠經得起時間的風雨洗禮,綻放出最美好的姿態。
如果她真的能夠飛,我希望在她累了倦了時,能夠有個可以陪她棲息的同行伴侶,懂她惜她,不離不棄地同飛同落,能夠讓她放心依靠。不求飛得多高多遠,隻盼能夠朝朝暮暮。
馬車不停行走在街巷,轉入寬敞大道時開始奔跑,路旁行人漸少,多了些鄉野似的綠色風景。偶爾會看到勞作的男男女女,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耕種,寬大帽沿遮住麵孔看不清陰影下的表情,卻生動得無需言說。這樣的生活古今皆同,那種普通原始的簡單快樂與揮汗如雨,大抵也是相同的吧。
“很好看麼?”
紅挽的聲音響在耳旁帶著不解,小臉緊貼著我也向簾外看過去。一呼一吸間已經咯咯笑起來,纖細手指扳著我的臉轉回車廂內與她麵對麵。
小姑娘裝模作樣地歎了一聲,轉向正看著我們的胤禛似笑非笑,“阿瑪,額娘可真是在府裏呆得久了,看到這些下田的人都移不開眼,可是您的不是。”
胤禛眉頭微促瞥了她一眼,唇角抿直在胡須下又回複成望向窗外的姿態。那一邊是同樣的綠色,不同的人過著大同小異的生活。
“和藍天大海比起來,這可真是沒什麼看頭。”紅挽歎息的小臉瞬間變得神采飛揚,眼睛亮得像那碧藍海麵的點點金光,額頭抵過來邊笑邊說,“那麼好的日子額娘竟然隻過了四年,要是我啊,就是四十年也絕不再回那悶死人的親王府。”
“愛新覺羅·紅挽。”
我那聲驚訝的紅挽被胤禛突來的連名帶姓所覆蓋,他的聲音很低,捏住了藍色錦簾修長手指顯得更白,壓抑得像要爆發偏被理智所控製。
他不高興,我知道,很不高興。也許不是生氣,即使這一聲成功喝住我懷裏失了笑的女兒,卻不是生氣那種簡單的情緒。
夾在指間的簾子緩緩飄落,遮擋住外麵的陽光,還有藍天白雲。突然彎著腰站起身的胤禛,讓原本寬敞舒適的空間變得擁擠而狹小。
紅挽靠在我身上小心地看著他,仰起臉討好地笑,紅豔雙唇極快地張合,“額娘回來是舍不得阿瑪,別說四年,估計四天就想要回……”
被拉離我身邊的紅挽話還沒說完已被胤禛掀了門簾推出去,快速回頭看了我一眼吐著舌頭長舒口氣,委屈地坐在高無庸和蘇培盛中間,纖細的背影隨著馬車行進晃在落下的簾角外。
這個被嬌慣得沒大沒小的女兒並沒有我想象中的不怕胤禛,至少那一瞬間真的怕了,好在隻是被轟出去。剛才被她緊抓的腰側還在疼,像被嚇到的小貓抓了兩道,傷口疼心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