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塞外,雪域高原,連綿山脈,寒冬冷春。四季轉換終是消融在沿途風光,未曾留下美好回憶,爭如夢一場。
經曆種種一路走來,感受的究竟是這些不同於京城繁華的廣闊天地,還是時間背後不得不麵對的無力孤寂。最終,回到原點,回到再難尋回的最初。
刀槍劍戟輕鎧甲胄,千軍萬馬奔騰呼嘯。何等,男兒豪邁。奈何,家國天下的大道義中總是犧牲,流血流汗亦流淚。
是夢境,還是現實?
也許這一切真是我的夢一場,努力過掙紮過笑過淚過,醒來發現依然置身在那座庭院深深的雍親王府。高牆內外,門庭若市的喧囂熱鬧,層疊錯落的後院一雙雙期待又落寞的美麗眼眸……逐漸老去,所有人。
疼,各種疼,並非無法承受,卻需要極力忍耐,才能不叫出來,不罵不哭。
那些熟悉的陌生的每一張麵孔,交錯閃現。狠厲決然的誓死守衛的,還有胤祥的痛和孝顏的淚,還有……年羹堯。
下腹突然就疼起來,不是當日失去意識前的那股錐心劇痛,仍是疼入骨血。好像被什麼由裏到外的包裹住,熱到三伏的濕黏,偏卻一身冷汗直如三九寒冰。
那柄長劍,被夕陽包裹成通紅火舌的銀色冷兵器,我頭一次感受到刺入身體是什麼滋味,同時穿透了胤祥的腿,竟然還鋒利的無法阻擋。
我不怕死,隻是沒想到他比我更不怕。
他死了沒有?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打中了他的肩,血一直流也沒能讓他放棄手中的劍。我想讓他知難而退,卻在命懸一線時悔不當初,原來這世上真的不能有婦人之仁。
也許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非你即我的必死無疑,卻有真切的兩敗俱傷。害了自己,害了哥,也許還害了我和胤禛的孩子。
那滿山滿穀的紅成為怎樣都褪不掉的顏色,無論睜眼或是閉眼,唯一的色彩,濃烈刺目。
我以為自己死定了,可是每回疼起來的真實總提醒自己還要繼續活,活在這個時代,有他有我們的時代。
可是他又在哪呢,我還能見到他嗎?怎麼見……
我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睡了多久,也不管他們帶我去哪兒或是喂我吃什麼做什麼,隻記得我忍著從未經曆過的痛清晰感受到血一直流,從小腹到雙腿間,連哭都沒了力氣隻拚命努力想把孩子生下來。我聽見胤祥他們一直叫我的名字,卻沒聽見過初生嬰孩的嘹亮啼哭,一聲也沒聽見。
沉重了幾個月的肚子逐漸平坦成原先的樣子,甚至因為平躺著而凹陷下去。
溫暖的手覆上那團冰冷時,我忍不住哭出來,憋在心裏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一個字也說不出。用力地哭,不管誰會笑,隻是想把悶在心裏的所有一切都哭出來,卻哭不出那種新生的純粹。
是哥還是孝顏?為什麼不理我?他們是不是也恨我了,恨我害哥受了傷,那條假傷的右腿終是成了真的。
胤禛?
你是不是聽見我叫你了?
其實我真的不想在那個時候把你的名字喊出來,從來都是腦袋裏想心裏念,想你的時候我的心都會疼,卻不敢叫出口。可是那時我很怕,怕我再不叫上一回,以後都沒機會。你聽見了?
你也恨我麼?怎麼你臉上會出現像胤祥那樣的表情。那麼失望,那麼疼,好像不認識我一樣。
眼睛很疼,不停湧出來的淚怎麼也擦不完,讓我看也看不清。
又下雪了?
這一年竟過得從未有過的快,我的雙腳連地都沒沾過,轉眼又一年?
我們多久沒見了?你竟變了模樣,和每次我想象出來的你見到我時都不一樣。
努力撥著眼前黑發,手沒有力氣地往下滑被輕輕握住貼在臉上。落在耳邊的那一小點雪花怎麼也揮不開,撣不掉。
“不對。”
“哪裏不對?”
聲音很幹沙沙的啞,很像他,卻不是。
我閉了眼睛把臉轉開,眼淚唰的就流下臉頰順著耳根濕了脖子。
“不是,胤禛不是這樣,他不會來,也不該來。我不要他來,不要見他,也不要想他。不要……”
幽幽一聲低歎,千回百轉。
我聽見胤祥的聲音,歎息依舊。他就坐在枕邊臉湊在近前,胡子清理得幹幹淨淨一身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