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命運在那(1 / 2)

六月底,我已沒了時間去管年氏死活,交待李福加了人手好生伺候,便跟著胤禛去了圓明園。

康熙的身體似乎好了,又要來園裏坐坐。仍是恩寵?或是其它,聖意難測。

所有人都忙起來,有備無患。

一切準備就緒連年氏都接到了園子裏,又等了幾日當朝皇帝才姍姍來遲,隨行仍是浩蕩具皇家慣有氣派,李德全小心攙扶。

我和一眾女眷跪在胤禛身後,還有兒孫,不算伺候的下人竟也拖家帶口近二十人。

湖麵層層波紋漸推漸遠,垂在岸邊的枝柳綠到水中,旖旎從風。

走不到盡頭似的。

偶爾停步站立,眺望遠山,指點腳邊花草樹木,一言一語駐了時光。那些佛家的偈語謁語娓娓道來,聽在耳中,今生未盡仿如轉回前塵再走一遭,不知虛度了多少流年,換到此處靜聽兩代帝王參透佛魔,墜落紅塵。

看向同是跟在身後的胤祥,他何時抵京我竟不知,沒有人來告訴我,也許才剛回來吧。

今日一見,恍如隔世。我仍需抬頭看他不管哪一世都站得筆挺像個軍人,卻不時裝作低頭看路瞥那右腿,比去年才進避暑山莊時好些,如此而已。

我們的人生早已決定,在最初來到這裏時,誰都改變不了。他比我灑脫。

用過午膳康熙未走,帶著胤禛胤祥和一眾孫輩上了船,遊在湖心,隱於一處風吹盡處,不知所向。

我囑咐眾人回去歇息,又讓李福看著盡快收拾,抱了念兒坐在九州清晏東側的半掩窗前。她睡得香甜正憨,我輕輕拍撫看水霧迷蒙。

康熙將走時領了弘曆在身旁,小子眨巴著眼睛看我,我卻隻記得他皇瑪法那句金口玉言。

“即日,朕帶弘曆進宮,往後隨朕左右。那些師傅都譴了吧,朕來教。”

心口某處就燒起來,疼得按也按不住。我看著弘曆,他不再眨眼地盯著我,亮閃閃的眸底像是午後那處湖心,隨徐徐清風飄來蕩去的一小片浮萍,抓不住。

鏡中花,水中月,大抵如此。

身前遮了大半日光的胤禛倏地就低下去,烏黑紗質的六合一統帽定在眼前,辮尾的金黃穗子晃了幾晃垂在身後。強光照曬,我眯了眼睛跟他跪下低首謝恩,無上恩寵。

沒有時間緬懷那段極短的藏在心裏的母子相親,除了這個幼子我還有弘晚,更有弘暉。他的婚事無需再拖,小院子裏溫馨簡單,不敲鑼打鼓也不吹那炸在頭頂震徹耳膜的嗩呐。怕了當年那串如哭似泣的哀嚎引領數不盡的白幡,再聽不出半點喜慶的意味。

就是這些人,家眷朋友,守在一雙新人身畔,給最好的遲來的祝福。

胤祥掛了個亮眼的黃色燈籠,依然是弘暉的小牛笑得眯了眉眼栩栩如生,並在一旁的是隻大紅的溫順小羊,喜慶又吉祥。兩隻燈籠合成一個挑在新房屋簷下,裏麵的蠟燭沒見熄滅。

我把弘晚早年給的銀票交回去,由他親手送到兄長手裏。弘暉接過始終在笑,未多言語轉遞給沉香隻說收好。墨晗捧了個小小的錦盒遞向弘晚,他也不接,抬了下巴無聲示意,兩個兒子便擠到新人中間小聲催促,“大伯快收了吧,額娘那個送子觀音可是藏了好久都不給我們碰,據說靈得很,特地為您和嬸子求的。”

弘暉拍拍兩個小子的頭頂笑了聲多謝弟妹,扶著沉香往前推,新娘子的臉霎時紅起來就像身上的喜裙,接了錦盒和荷包一起捧在手上,低了頭又笑。

念兒趴在胤禛膝頭小心地用手指摸向永珘的臉,直盯著那雙墨藍色的眼睛,唏了一聲收回手埋在胸前隻看得到甩在肩上的兩條細軟發辮,綁著兩根金閃閃的緞帶。她的瑪法一把抱起站在腿旁的外孫放置膝上,兩雙形似的大眼睛互盯著彼此緊靠在胤禛懷裏。

紅挽坐在一旁掩著嘴笑直靠到小赫身上,我也看著他們笑起來,像是胤禛那樣不再笑得需要發出任何聲音,隻用眼睛也能笑到心裏。

兒女都還在,隻是少了一個不在身旁,這樣的兒孫滿堂像在心裏剜了個小小的缺口,我卻也忍不住覺得快樂。除了弘曆他們的未來我不知道,可是他們都幸福,也許還會長壽。

就像顏玉嫁了蘇長慶,誰能猜到這樣一個府裏的丫頭能嫁給曾經風頭盡出的少年禦醫,誰會料到他們的女兒能嫁給親王的嫡長子,而那異於世情隻有彼此的婚姻也是美滿。

時代在變,始終在變,預料之外。總有些東西是心之所向,變或不變都會存在,像是快樂這種簡單的東西,握在手中才知付出多少得到多少,也隻有自己才知道是用什麼來換。

臨走時熱鬧了一個下午的小院終是歸於寂靜,皎潔月光下,隻新房門前懸了兩盞相連的燈籠,隨風搖曳照亮一扇門,走進去便是嶄新的人生。

有妻的弘暉,不用再孤單一人守著自己在我們無法時刻關照到的羽翼之外,也不會再像少時那樣忍著不哭卻無聲讓淚滾落眼眶,他早已長大懂得照顧別人甚至是我和胤禛。他的生命裏有了更重要的人,今日起與他同守日夜共度晨昏,他等了十七年,不是終結,是另一段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