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時站在院門前,不知呆了多久,硬挺挺地跪著。
這陣勢我還真沒見過,沒受過這種待遇,心裏一凜,就先打了個底。
進了正廳,又是一番行禮,敬茶。我默默瞅了眼茶杯裏的葉芯,輕輕蓋回去。
弘時開門見山,估計也是和我沒什麼好說的,客套不起來。“皇額娘辛苦。兒子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兒,隻是近兩日後宮謠言四起,故而……”
他突然頓住,雙目低垂,姿態恭謹。
“哦?”我倚了扶手摸向茶杯蓋子,真是個好東西,溫潤得很。我不說話,他也不說,就那樣等待著,好像該換我來說。說唄!淺嚐了一口他的孝心,茶也不錯,配得起這杯具!“謠言,打哪兒來的謠言?”
“闔宮之喜,皇阿瑪要添子嗣了。”
“好事兒呀。既是闔宮之喜,何來謠言之說?”
弘時一揖到地,語句清晰,“宮裏有些沒規矩的奴才,鎮日裏爛嚼舌根子,對皇阿瑪不敬。”
“怎個不敬?三阿哥說與本宮聽聽。你且先起來,總這麼趴著做什麼,又不是外人。解語,扶三阿哥起來說話兒。”
弘時不動也不婉拒,仍是規規矩矩跪在原地,不似主人反倒像在別人家的地界。
解語走向我時,嘴角扯了扯,眼睛裏一絲絲笑,真是個壞丫頭。
我自飲茶,聽他道來,跟戲文似的,不新鮮,卻花哨。
皇上政務繁忙,無暇寵幸後宮,汪氏有孕,欺君犯上。通了奸的是誰呢?嫌疑人眾多,最不堪入耳的是我家弘晚。
我在心裏惡狠狠地罵了句髒話,輕輕放了茶杯看向眼前之人,不怒反笑,“還真是謠言四起呢。為何本宮不知,你這做皇子的反倒一清二楚,三阿哥對後宮之事很了解嘛。”
弘時咚的一聲額頭點地,“皇額娘明鑒,兒子不敢,隻是去與額娘請安時,趕巧兒聽來的。”
“嗯,我未疑你,不必掛心。至於是去你額娘那兒時聽來的……罷了,你額娘的身子近來也不大爽利,你不知道怕,別反倒害了她。隻是——”我頓了頓,眼見他麵色由紅轉白,繼續說道:“三阿哥,這種話兒好說不好聽,何況還沒有真憑實據,從你這做兄弟的嘴裏說出來,怕不妥當。”
我再看不見他的臉,埋在地麵鋪的厚實絨毯上。
“皇額娘息怒,兒子原就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宮中奴才們搬弄是非,兒子怕傳到皇阿瑪耳中著實不好,更是有損二哥聲名,故而先向皇額娘回稟,絕沒旁的意思。”
我叩了叩桌麵,伸腳輕微挪動,他就縮著身子向後退了些許,更快地定住身形抬眼望過來。
這點膽子,也敢來紮我兒子的針,可笑,更可惡。
“那,依你的意思,此事可是你二哥所為?”
“兒子不敢妄自揣測,自有皇阿瑪定奪。”
心眼掛在臉上,還想往回揣!前一刻還說怕損了二哥聲名,此時又不敢妄自揣測了。
男子漢大丈夫哪兒有說出去的話往回咽的道理,一個唾沫一個釘兒,砸在地上那是有坑有眼兒的!話已出口,橫豎都給了弘晚一刀,不傷皮肉也添了惡心,還真是愛新覺羅家的好兄弟。
我自椅中站起,望著廳外天色,尋思著該到哪兒去消消食。
弘時小心地跪在麵前,聲音低了不少,“皇額娘。”
我擺了擺手,止住他原就停住的話音,“此事有勞三阿哥費心,到底是為你二哥好,我這做額娘的先代他謝謝你。放心,此事自有你皇阿瑪呢,斷不會出了岔子,不冤枉一個無辜的,也絕不放過一個自尋死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