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提,我幾乎忘了,我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可也不能整日想著已知的未來,破罐子破摔吧。我和他的日子得往好了過,每一天。
許是年紀大了,傷痛好得很慢,禦醫說的幾天足足翻了一倍,還未全愈。
胤禛的脾氣越發不好,在我麵前處處隱忍,出了這道門去便四處找人麻煩。
胤祥公務在身,躲了個清靜。弘晚向來能忍,變著法兒地順著老子的毛,就連弘曆和弘晝都知道阿瑪心情不爽,極力克製著不生事端。
不知是誰膽大包天,惹了份不痛快,隔得那麼遠,我都能隱約聽見帝王之怒。
解語出去轉悠了一圈,神神秘秘地說是暖閣那邊砸了個稀爛。
沒隔一會,又一陣吵嚷,青霞悄悄地去了一趟,回來時小臉都白了,泛著急跑過後的紅暈,喘個不停,“娘……娘娘,皇上……皇上……”
我被她的樣子嚇到了,也張著嘴說不出話來,脖子硬挺挺地梗著,顧不得疼。
解語拍了她一巴掌,催促:“到底怎麼了?把話說清楚!”
青霞猛吸了一口氣,連聲說道:“皇上暈過去了,蘇公公喚了張太醫來,說是氣極攻心,勞累過度,需要靜心休養。皇上一醒過來就把張太醫給罵走了,說張太醫是個庸醫,要治張太醫的罪。最後,就連蘇公公也給轟出來了,誰也不讓進去。奴婢在外麵聽了會兒,聽見皇上在裏麵說……說所有人都不想讓皇上活,那……那便不活了。”
我騰地站起來,腦袋裏嗡嗡亂叫,被解語托了一把,聽見她的聲音飄渺虛幻,“現下呢?什麼情形?誰陪在跟前兒?”
“二爺,二爺在呢。”青霞也湊過來扶著我的胳膊,緩了聲道:“娘娘別急,二爺已然進去了,皇上又罵了幾聲,倒是沒有轟人。二爺說先進去看看,若是還不聽勸便要奴婢請娘娘過去,怕是這會子也隻有您能勸得了皇上,總得先把藥吃了。”
若是挽兒沒走,沒準能行,甭管軟硬總能吃得進一種。弘晚……勸得住麼?
暖閣裏沒有聲響,若不是蘇培盛還在門前,安靜得真像沒有人。
我問:“藥呢?”
蘇培盛垂著腦袋悄聲地回:“二爺帶進去了……要不要奴才再去備上一碗?”
我歎口氣,還沒進去已然覺得無力,“去吧,連本宮的一並備上。”
推開門著實嚇到,還真的是砸個稀爛,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沒準,胤禛其實沒事,至少有力氣摔東西,至少床還在,理智沒全扔。
弘晚坐在床沿,聽見聲響在他阿瑪背上輕輕拍過,起身便走。經過我身旁時悄聲耳語:“就當是在哄二姐吧。”
這兒子當的,這時候還笑得出來。
不過他說的對,極對。
過來的路上,我也冷靜下來,大抵明白胤禛在鬧什麼別扭。都說人老了脾氣就像小孩子,男人更是,擁有至高無上權力又極任性的男人尤其是。
這麼愛幹淨的男人能把屋裏毀成如此慘狀也屬難得,竟然還能忍受著呆在這裏,幸好,他的潔癖還在,床上很幹淨。
躺了半晌,也不見他動一下,搭了條手臂在腰上,也沒個回應。我輕輕地拍起來,像哄念兒入睡時那般。
靜躺的人突然翻了個身,臉孔埋在我身上蜷成一團,死死纏住腰際。
這……還真是像個小孩子似的表達憤怒,又不得不承認我們確實老了,現實麵前,人人平等,管你皇帝還是乞丐,都會生老病死。
天氣悶熱,他還裹了條被子,纏得我一身汗。忍著不動,隻覺全身都要僵住。
“胤禛。”試著喚了一聲,他沒再較勁,終是腦袋蹭了蹭當作回應。
這樣一個男人讓人怎麼好,氣不是笑不是,打不得罵不得,真是跟紅挽一樣一樣的,隻能哄。
思來想去,還是直截了當吧,“這是跟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