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太過真實。
展笑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穿回了現代,還是在做夢,緊攥著早已汗濕的冰涼雙手慢慢回身,赫然看到紅牆轉角處的人影。
藍天白雲下,孑然而立,不是胤禛又是誰。
陌生又熟悉,指的大概就是此情此景吧。
容貌似是早年間猶做皇子時,風華正貌最是氣盛,換了副現代裝束更顯年輕,一雙眼卻活脫是最後那幾年才有的樣子。
他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死盯著她。
她突然衝過去,腳下的小皮靴絆得踉蹌,被他穩穩接住一把摟進懷裏。
四目相對,盡是無聲,千言已過。她才哽咽,未及哭出聲來,已被他提抱在胸前用力箍住。她的名字被他歎在耳邊,如同穿越了無盡的時空,終歸於現實。
陽光正好,風一吹,最好的時節。
那些後來的時日他未提起,更不問她因由,隻牽著手慢步行在路上,兩旁皆是樹木,由綠轉黃,枝搖葉動。忽而,她抬眼看他,忽而,他用力地攥一下她的手,相視而笑,個中欣喜抑或哀傷非外人不能道。
臨近巷口時,已然萬家燈火,雍和宮的香火味漸散,尋常百姓家的歡聲笑語隔牆可聞。
昏暗小巷,幾盞路燈,拉長了一道黑色影子。
突然一聲貓叫,尖細悠長,由遠及近,騰躍在房頂暗處。
相偎而行的兩人頓住腳步,抬眼便見一道輕巧白影,輾轉跳了幾下輕悄悄落至腳邊,轉著圈地蹭著兩人的褲腿、靴筒,纏綿不去。
展笑意用腳尖勾著貓咪的下巴,揚頭一笑,路燈閃爍下盈盈水光映在眼中。胤禛彎頸抵她額頭,兩人同時說了聲——“回家。”
快至家門,正趕上鄰院要出門,拿著鑰匙的大媽一怔,咧嘴便樂:“笑意回來啦,怎麼幾天沒見,愛老師還越來越年輕了瞅著。趕明兒跟大媽說說,大媽也年輕幾歲樂嗬樂嗬。”
展笑意應了聲好,對著確實年輕了不少的胤禛笑個不停,被他推著進了院門直接摁在門板上。
她心裏清楚他憋著氣呢,一路未發隻是情緒未到。時空轉換間,對她,是一夢之差,對他,卻是獨守數年,她的心裏明鏡似的替他抱屈。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
她想起當年,在這座小院,他與她,種種瞬間皆被喚醒,哪怕經了一世夫妻,相隔數十載,封存已久的短暫過往終是憶起。
他一言難盡,怒目而視。
她偏不提他的悲憤,悠哉哉靠得舒適,偏著頭笑起來。
捏在腰間的雙手用了力,胤禛壓低麵孔巡在她麵上。吃痛的人猛吸一口涼氣,踮起腳尖踩在他的鞋麵,鼻尖便碰上。
“我是誰?”她笑著問。
他連想都不曾,“展笑意。”
那麼怨念……她忍著心酸又問:“還有呢?”
再回時聲音便柔軟了幾分,“月兒。”
展笑意抬手勾在他頸後,又在鼻尖蹭了蹭,少女獨有的嬌俏笑語落在他耳邊,“你倒知道。”
他倏的一推,看了又看,黑亮眸心猶如夜星,“你想起來了。”
她努力仰著頭與他對視,眉頭皺了又展,佯歎道:“愛老師,你怎麼能利用美色勾引學生呢,害我這麼單純善良不諳世事的少女同情心泛濫,明明都把你給忘了,還是不惜代價追到了三百年前去尋你。說,為什麼?”
言罷,在他緊抿的唇上啄了一下,嘻嘻地笑。
他眉頭緊鎖,由著她笑,由著柔軟雙唇蜻蜓點水般觸在唇上,直至她不滿,幾乎就要跳腳時才猛地堵住她的嘴。
展笑意不笑了,圓睜著大眼睛望進他眼底,精心描畫過的雙眼忽然閉上,卷翹長睫壓出一滴淚來,被他以指尖覆住。
唇猶未分,呼吸相纏,他說得又輕又慢:“展笑意,你怎麼能利用美色勾引朕呢,害我這麼坐擁天下佳麗三千的皇帝非你不可,明明你都不在了,還是拋棄一切追你至此。說,為什麼?”
新淚又添兩行,展笑意又哭又笑,緊摟著他的脖子親了又親,才道:“因為我愛你。”
他搖頭,抹去眼底的淚,於眼眸之上輕落一吻,字句說道:“因為我愛你。我說過,你是我的,這輩子,下輩子,你都是我的,不管你在哪兒,我都能找到你,我會來娶你。我對你說過的,都作數。”
月光那麼美,此情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