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雙百工程(1 / 2)

塘壩村的劉八開在水田裏割稻,就見遠遠地來了兩個夾黑皮包的工作人。走近了,其中一個戴眼鏡的問劉八開:“你叫劉八開?”劉八開點了點頭,仍然割他的稻。眼鏡對劉八開的漠視很生氣,便提高了嗓門兒:“我們是鄉上移風易俗辦公室的,有人舉報你把死去的老爹偷埋在稻田裏,限你一天時間把你爹的屍首挖出來,拉火葬場化了,否則罰款 2000元,我們代你清理墳場。”

劉八開直起身歪著頭惡狠狠地盯著兩個工作人,愣怔了一會兒,轉而凶著臉破口大罵:“你爹才死了呢!你爹才埋進稻田裏呢!”眼鏡氣憤地說:“你怎麼罵人?有事說事。”劉八開道:“罵是輕的,我還要打呢。”說著就舞起一把明晃晃的鐮刀朝二人砍來,幸虧眼鏡和他的同夥跑得快,要不說不定就來個一刀見紅。

眼鏡跑出十幾步,看劉八開沒追上來便停住了,他回過頭跳高喊:“劉八開,你破壞移風易俗,還砍人,你等著,有你好瞧的!”

老爹活得好好的,硬被說死了,並要火化,這是哪家的理?劉八開被眼鏡他們一鬧,再也無心割稻,提早收了工回家,他對爹真還有點放心不下呢。回到家,劉八開看見爹喂豬才踏實了,但火氣更大了,你工作人就可以胡說八道?

劉八開把稻田裏遇到的蹊蹺事說給爹。老人聽後也是一愣,他詳細探問了兩個工作人的相貌和言行,自言自語道:大白天的,不可能呀,也許閻王府也改革了,白天辦公?劉八開問:“爹,你說些啥?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想要去法庭告他們。”老人家說:“八開呀,這些天我淨做惡夢,夢見你死去的娘,你娘說她那邊挺好的,讓我去結個伴。想想這些天我的眼皮直跳,你又遇上這種古怪事,也許是閻王爺上門催了……哪裏是什麼工作人?那是閻王爺身邊兩個勾命的小鬼黑白無常呀!”八開聽爹如此一說哭了,“爹,你淨瞎說,你死了……我可咋辦?……”

這劉八開和爹相依為命,隻因爹長年有病,一年到頭掙的錢都送了藥鋪子,鬧得家裏一貧如洗,因此八開三十好幾了還是光棍一條。爹總是唉聲歎氣地抱怨自己連累了兒子,拒絕八開再為自己花錢買藥。但八開是一個大孝子,即便兜裏有一分錢,也想著為老爹尋醫問藥。

八開越想越覺得今天的事窩囊,就到街上打聽那兩位工作人的來頭,以便到法庭告他們。鄰居說,鄉移風易俗辦公室確實有一個戴眼鏡的小白臉,叫朱鬆。今年縣上搞移風易俗“雙百工程”,與各鄉鎮簽訂了責任狀,目標是推行新式葬禮率達到百分之百,推行火化率達到百分之百,否則一票否決,不準評任何先進。鄉裏臨時成立了個移風易俗辦公室,從幾處中學抽來老師坐鎮,並把業績與老師的工資掛鉤,實現不了“雙百”,隻發一半工資。

打聽明白事情的原委,劉八開回家和爹商量告狀的事。他跨進院子喊爹,沒人應,家裏靜悄悄得死寂。劉八開挨屋轉,在東廂房裏找到了爹,老人家已掛在大梁上斷了氣,舌頭伸在外麵尺半長。劉八開大叫一聲“爹呀”,趕緊把爹放下來,掐人中、做人工呼吸,但都沒能把爹喚回來,便撲在爹身上放聲大哭。一些明白事情內裏的鄉親抹著淚氣憤地說,現在這些領導真成閻王了,叫你四更死便不敢等到大天亮。

再說那朱鬆在稻田裏吃了劉八開的罵和砍,就告了鄉長。鄉長要他去找派出所,狠狠拾掇拾掇劉八開。土埋?這還了得?即便天王老子的爹也得挖出來燒掉!

朱鬆和派出所的兩個民警帶上銬子,氣勢洶洶地撲塘壩村抓劉八開。走到劉家聽到“嗚嗚”的哭聲,就見街坊鄰居拎著一摞摞黃紙陸陸續續進入劉家。朱鬆上前打聽虛實,村民說劉老歪剛吊死,劉八開正在哭爹呢。朱鬆一聽心裏疑問,怎麼會剛吊死呢?不是都死了好多天了嘛。一個民警說:“朱鬆,該不是你搞錯了吧?這個村叫劉八什麼的海了去啦。”朱鬆心下慌了,要使自己搞錯了,豈不是弄出了天大笑話!

為慎重起見,三人去了村委。村主任告訴朱鬆,哪裏是什麼劉八開,而是劉八升,前些天他爹死了,他表麵上張揚著去火化,實際上把屍首埋在了自家稻田裏。並說,一準是打小報告的把劉八升錯寫成了劉八開。民警說:“這好辦,找來劉八升,看他手裏有沒有火化廠出具的屍體火化證明,若沒有,肯定是把屍體偷著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