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潔扶著丈夫,百感交集,在心裏默默地,一邊對方蕤說,方姐,你都看見了這一切,安息吧!一邊對丈夫說,我們倆和我們所有的孩子,和所有的親人,都要把這一生過得好好的,每一天,每一刻……
作為同學、小妹妹的梅之韻,繞著墓穴的四周,咬著嘴唇,小手絹不停地揩眼淚。
肖遙與生前的方蕤沒有交往,超脫一些,但仍為眼前的情景所感動,他忙完了祭奠的程序後,過去敞開大衣,把妻子裹在裏麵,盡量使她暖和些。
與葛艾的緣分屬於“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的吳越箏顯得有些孤獨。她當然沒有見過方蕤的麵,但透過墓碑上鑲嵌的彩色大照片看到了她青春的活力、燦爛的笑容、高貴的氣質和美麗的心靈。英年早逝固然不幸,但身後有這樣的哀榮也是多麼的不容易啊!她想對已經升入天堂的方蕤說,小方妹妹,我得對你說聲遲到了很久的謝謝,謝謝你把已經因為我而對愛情幾近失望的阿艾拯救了!謝謝你為我孕育了一個小天使般的菲兒——你們的小方荷!謝謝,謝謝……
葛艾慢慢木然了,成了一座雕塑,直到雕塑不由自主要倒下時,風更緊了,雪更密了,肖遙趕緊請來值班室兩位健壯有力的小夥子,小心翼翼把雕塑抬上了車……
他們先飛車趕到秀水人民醫院,院方對這位處於昏厥狀態的特別病員采取了緊急醫療措施後,派上最精到的醫生和最負責的護士隨車護理,120救護車拉響令人揪心的警報聲,忽閃著藍色的標誌燈,向幾百裏之外的省城疾馳而去……
這一次,死神沒有為難葛艾。但是,一些無聊的活人卻開始跟他過意不去了!
葛艾第二次受傷那年高票當選平湖的“城市英雄”。這對那些在他先後擔任地區紀委書記、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省政府副秘書長兼省整頓金融“三亂”辦公室主任時“妨礙”了他們飛黃騰達之路的人來說,簡直是怒火中燒!於是,他們拚命利用唯一的武器——毒蛇信子一樣的舌頭,對他進行攻訐!官場上一些本與葛艾素無關係但與他們有著瓜葛的大大小小包括職位還比較顯赫之人,頓時結成了一張網,不時煽風點火!他們製造的武器貌似公正且冠冕堂皇——葛艾不務正業,身為官員,成天寫作,特別是寫了那麼多小說,他哪有心思、時間和精力幹好工作呢?就算他上班沒時間寫作,但熬夜加班,肯定影響第二天上班的精力,總是事實吧?這些流言像幽靈,纏繞在省委、省政府大院以及山南的大小官場上,自然也飄進了躺在病床上的葛艾的耳朵裏。
他感到徹骨的悲涼……殊不知,高度發達的歐洲,把文學與政治、經濟相提並論,作為推動社會發展進步的“三駕馬車”。一個成功的作家至少是社會某一方麵的啟蒙思想家,對社會有著深刻影響與重大貢獻!且不說魯迅等文壇巨擘,一部《紅岩》或《青春之歌》或《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或《牛虻》,就深刻地影響和塑造了好幾代人!中共中央總書記在上次的全國作家代表大會上滿懷深情地講,當年我在上海讀書時,就是深受在座的幾位老前輩的作品影響而走上革命道路的。一部《湯姆叔叔的小屋》引發了那場推動美國曆史性進步的南北戰爭。殊不知,人是現實世界的唯一主宰,文學是人學,是關注人的情感世界的大學問。作家懷著深入骨髓的孤獨寂寞,常常“杞人憂天”,但這恰恰是文學和作家的責任和使命。如果一個人沒有什麼文學修養,就往往對人缺乏起碼的同情和友善;如果是官員,在以權謀私、損人利己時,卻往往是以“堅持原則”作幌子,恰恰忘記了自己是“人”!須知,黨中央總書記作序、中共中央編寫的《全國幹部學習讀本》,其中文學作品的篇幅是其他門類的2-3倍。這對我們難道沒有啟發嗎?……你們這幫無聊之人,盡情去嚼舌頭吧!我走我的路,要是搭理你們就等於為你們加油助興,我才不會那麼犯傻哩!我業餘把別人釣魚、喝咖啡的時間都用在了讀書、寫作上,這妨礙誰了呢?假如有來世,我仍然無怨無悔當作家!
通過一年多的住院治療和運動專家的指導鍛煉,葛艾的生理機能恢複到了受傷前的水平,而且手臂和胸脯還長出了小小的肌肉疙瘩,健壯一些了。醫院方麵對他反複進行檢查、測試後,也下了“完全康複”的結論,但囑咐他千萬要避免再度受傷,否則後果將非常嚴重。
盡管白玉潔已經覺察到丈夫因為受傷而出現了大腦反應的靈敏度、身體運動的靈活度比受傷前差一些了,甚至記憶力也有所下降,這好比一輛新嶄嶄的高級轎車被嚴重撞損,到了發動機都差點報廢的程度,能修複到當初的狀態嗎?但她從不說破這個秘密,甚至連暗示的成分都沒有,反倒小心翼翼地遮掩這一事實,而且還經常誇他更健美了,更強壯了,做愛也比以前更英雄了,她也更愛他了。
葛艾在強烈要求出院後半年才出院,組織上考慮到他在康複期間不宜工作強度太大,便任命他為省委黨史研究室副主任,某種意義上處於賦閑狀態。
無聊之人們認為葛艾“已被貶死了”,個個心滿意足。葛艾仿佛從山南政治舞台上“蒸發”掉了,他也逐漸習慣了暮鼓晨鍾的生活。
誰也沒有想到,在“公務員熱”熱得發燙、報名與錄取比例高達幾十上百比一甚至幾百比一的氣候下,本來很有發展前途的年輕正縣處級官員肖遙,自行到省委組織部辦理了關係轉移手續,退出了公務員隊伍,進入了商社集團——山南省最大的兩艘國有商業“航空母艦”之一。他到該集團擔任工會副主席兼人事部總經理,掌握著上萬員工的調配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