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山雨欲來(2)(1 / 3)

“龜兒子,才不落教哦。”侯寶齋自言自語地說,朝廷也會幹出這種事,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我們拜關二爺的人,從來是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侯寶齋在衙門裏麵混了多年,精於世故、明白事理。一般情況下,他還是願意相信朝廷的,縣大老爺的布告,總不會是假的吧。如今看來,他們也可以說一套做一套,失信於兄弟夥的。

“官府靠得住,老母豬也要上樹。”黃老五磕巴著葉子煙,憤憤懣懣地說:“這硬是校場壩的老鷹,飛起來吃人。”他現在完全是閑人一個,對於這個多年同生死共患難的兄弟,侯大爺沒有安排他做任何事,好酒好肉把他養著。黃老五也樂得清閑,喝茶、打牌、聽戲就成為了他生活的全部。

但現在的社會形勢風起雲湧,就連黃老五這樣的閑人也閑不下來了。

茶館裏麵流傳的並非謠言,這些消息是確確實實的。宣統三年(1911年)5月9日,清政府決定將川湘粵三省民眾集資準備修建的地方鐵路收歸國有,取消了鐵路商辦和官督商辦。郵傳部大臣盛宣懷同英、美、德、法四國銀行團簽訂600萬英鎊的借款合同,把鐵路的修築權作為抵押又交給了他們,還任命端方為督辦鐵路大臣。現在,全長1800公裏,屬於國內主要幹線的鐵路修築權實際上交給了四國,而且川漢、粵漢鐵路都是各省自己集資籌辦的,特別是四川,是以地租百分之三的穀米作為鐵路股本,如今在“國有”的幌子下,資金相當於全部被中央沒收。

“侯兄,我曉得修鐵路又不光是我們四川一個省,其他省的情況又是怎麼樣的呢?”黃老五把煙杆打得砰砰作響,他的煙杆幾乎像一根打狗棒,煙鍋為銅質圓頭,異常沉重。葉子煙是本地特產,油水特足,香味撲鼻,即便停吸許久,煙火也不滅,一支吸盡,煙灰銀白,直立不倒,此煙曾為朝廷貢品,一般人還無緣享用。

“當然不完全針對我們四川,這個巫教的政策出台之後,湖南、湖北、廣東的群眾反應都很強烈,但是朝廷沒有把一碗水端平,他們對這幾個省或多或少有點通融,對我們四川就要公事公辦了。”說到這裏,侯寶齋很氣憤,他幾十年來,最為人稱道的地方就是辦事公平公道,處理問題不論親疏、隻論對錯,所以碼頭上的哥弟們才會真心擁戴。況且,四川的交通問題遠遠比其他幾個省嚴重,隻靠了長江與外界交通,所以四川人的熱情也是最高的。四川人吃了這一個啞巴虧,實在是覺得朝廷太不落教,大家感到太冤枉,鬧得也最厲害。

“半夜吃桃子,盡撿軟的捏?”侯寶齋一拍八仙桌,氣得吹胡子瞪眼珠,他在碼頭上混了多年,還沒有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事情呢。

“侯大爺,外麵有兩個人想見你。”一位跑腿的小老幺走進侯寶齋的堂屋。

“誰呀?”

“兩個怪頭怪腦的人,穿的衣服像是洋學堂的學生。有一個好像是本地人,說話是新津口音。”小老幺回答道。

說話之間,兩個人走了進來。侯寶齋仔細一看,原來其中一位是他熟悉的鄧子完,看著他們剪掉辮子的怪模樣,侯寶齋不禁啞然失笑了。黃老五更像看耍把戲一樣,笑得前仰後翻,“日怪,辮子呢?”

“原來是子完兄弟,快進屋坐。怎麼留了學回來整得怪怪的。”侯寶齋看見從省城歸來的鄉黨,非常熱情。

“未必侯大爺覺得奇怪,清韃子給我們留下的這根豬尾巴有意義麼?”

鄧子完認為其他人不理解還情有可原,侯大爺是神通廣大的人,怎麼連這一個小小的變革都不能接受呢?

侯大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留不留辮子?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隻是沒有看得習慣。”然後,他把話題岔開,指了指鄧子完身邊的人說道:

“這位是……”

“他叫陳文清,是同盟會員。”鄧子完聲音響亮地答道。

“同盟會?”侯寶齋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但是他腦中靈光一閃,對了,是革命黨!

這幾年,革命黨鬧騰的動靜越來越大了,他們在江安、瀘州、敘府、廣安等地發動過好幾次武裝起義,而且都與哥老會有直接的聯係。別的碼頭也跟侯寶齋通過氣,每一次起義的情況他大體上是知道的,雖然他們的起義失敗了,但同盟會在四川的影響卻不斷擴大,同時與哥老會的關係也更加緊密了。

侯大爺收拾起剛才那種嬉笑的神情,有些嚴肅地說道:“兩位裏麵請。”

在侯寶齋家中的內室,三人重新敘禮坐下。小老幺上茶後,把門從外麵帶上了。

“久聞侯爺大名,在四州八縣有‘小宋江’之稱,我早已是如雷貫耳了。”陳文清抱拳施禮,用了一個江湖上的動作,但是做得不倫不類。

侯寶齋對“小宋江”這個稱呼十分得意,雖然這是鄉親們往他的臉上貼金,但也道出了他仗義疏財、任俠好施的秉性。他把手一擺說道:“你們又不是哥老會的人,不用講這些虛禮。同盟會的人,我雖然沒有直接打過交道,卻是聞名已久了。你們革命黨是幹大事的,而且這幾年的影響越鬧越大,侯某佩服。”他接著說道:“今天二位來到敝碼頭,有什麼事不妨明說,隻要是侯某人辦得到的,義不容辭。”

“侯大爺果然仗義。”陳文清對侯寶齋豎起了大拇指,“那好,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我們組織派我來聯絡侯爺,共舉大事。”隨後,陳文清把同盟會的一些情況對侯寶齋作了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