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古鬆庵(3)(1 / 3)

侯寶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這個幹兒子,把楊虎臣看得有些發毛。近年來,楊虎臣的勢力如日中天,不僅依靠侯寶齋逐漸壯大了自己,也在暗中做一些黑道上的買賣,網羅了大批三教九流的人物。盡管他早已成為了幾個州縣碼頭上令人敬畏的“虎哥”,但在侯大爺的眼中,好像還是那個天真活潑、性格倔強、愛出些鬼主意的渾小子。侯寶齋自從在新津與周洪勳吵了一架,分兵兩路撤退以後,他聽了楊虎臣的建議,攜帶大量銀票、輜重撤離,以圖東山再起。不料在蒲江西來鎮又遭到清軍的伏擊,他有些後悔了,來到邛州固驛鎮後,心中更覺得有些不妙。王吉山對自己非常客氣,在他的恭敬背後,侯大爺總感到隱隱約約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

侯寶齋住的小屋精致雅潔,陳設很少,是大戶人家的四合院中的正房,然而屋子周圍沒有一絲一毫可以作為屏障的地方,就連屋前院子裏麵的一棵老梅樹,也於前幾天連根鋸掉了,還有些陌生的麵孔不時在周圍探頭探腦。不過,侯寶齋也不懼怕,王吉山的碼頭距新津不遠,誰都知道我侯寶齋在固驛鎮,未必王吉山膽敢在自己的地盤上胡來。

這座四合院是王吉山在固驛鎮的一處房產,位於南河南岸,地勢較高,可以俯瞰滔滔流水和對岸的大片鬆林。這天,天空露出了難得一見的陽光,侯寶齋帶了楊虎臣和魏青到河岸走走,對岸是著名的廟宇古鬆庵,鬆林蒼茫,在天邊晚霞的映照下,有一圈絢麗的光環。

“虎兒,你看對麵的鬆林像什麼?”侯寶齋轉過頭問身邊的楊虎臣。

“像,一隻鳳凰。”楊虎臣頓了一頓,然後脫口而出。

“不錯。這裏的風水很好,是一個藏龍臥虎的地方。”侯寶齋遙望對岸,橫亙天際的鬆林竟然形如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鳳凰的頭、頸、翅、尾清晰畢現,陰陽先生稱之為伏地鳳,風水絕佳。一陣風吹來,大河麵上泛起粼粼金光,鬆林也隨風起伏,鳳凰的頭正對著漸漸落山的太陽,沐浴著西邊晚霞的光輝,似乎真的要飛起來了。

“幹爹,古鬆庵就在鬆林裏麵,從這裏看過去,好像是坐落在鳳凰的背上。廟裏的主持慧明師太是有名的比丘尼,聽說與觀音寺的道鬆和尚是多年的道友。”侯寶齋從楊虎臣口中聽到道鬆和尚的名字,不由一怔,這些天來,新津的故人們怎麼樣了,清軍破城之後,你們在哪裏呀?

楊虎臣不知道幹爹喝了多少酒。侯寶齋的臉有些浮腫,雙眼充滿了血絲,舉手投足之間顯得力不從心。

“虎兒,我們在這裏呆幾天了?”侯寶齋神思恍惚,他問楊虎臣道。

“才三天。”

“我怎麼覺得好長時間了。是不是幹爹真的老了?”

“不,可能是這段時間您太疲倦了。”楊虎臣從記事起,從來沒有看到過幹爹這麼頹廢的樣子。幾十年來,幹爹闖過的大風大浪太多了,就算在波瀾詭譎的權術計謀和刀光劍影的廝殺中,他也是從從容容,遊刃有餘,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落魄過。

屋裏很淩亂,侯寶齋繼續把酒往杯子裏麵倒。在楊虎臣的印象中,幹爹喝酒很有節製,在他六十大壽那天,也是在酒桌上,他談笑之間就把南路同誌軍的重大部署安排妥帖了。席桌上,幹爹手中的酒杯都像是武器,穿梭在來自五湖四海的豪傑當中,儼然是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所有的軍事安排、戰略部署,幹爹和大家碰碰杯就解決了。

侯寶齋望著這個四十來歲的精壯漢子,長歎了一聲。

虎兒,跟隨自己闖蕩江湖二十多年,是碼頭上不可多得的一員虎將。

這些日子以來,也仿佛老了許多,鬢邊又添了幾根白發,人也顯得格外蒼白、憔悴。特別是最近幾天,他的神情總是怪怪的,有些異常。

侯寶齋久久盯著楊虎臣,眼裏兩束精光似乎要洞穿他的心靈。這些年來,他最為倚重的兩個人,一個是虎兒,一個是張躍廷,親生兒子侯安廷生性懦弱,是不敢托付大事的。新津保衛戰敗了,侯寶齋撐得住。他知道整個天下的大形勢,全國烽煙四起,清政府已經像摧枯拉朽,垮台是必然的事兒了。他最擔心的還是碼頭上的弟兄,大家一條心,就是無堅不摧的力量。在這個亂紛紛的世道中,進,可以爭奪天下,退,也可以獨霸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