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章(結局)(3 / 3)

聽了這話,羅卿卿心中微微一震。她有千萬種理由去維護女子讀書的權利,可是,這一刻,她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看到屋中的牆腳擺著一個三疊層的朱漆木花架,架子上整齊地擺著幾盆點霜葡萄。沉甸甸的葡萄果,晶瑩欲滴,壓彎了蒼碧的枝條。她似乎以為,這些葡萄果都是鮮活的,在生活的快樂和憂傷裏成熟,然後落進泥土裏,滋養更生的力量,在來年的風雨裏、再次經曆快樂和憂傷的輪回……

從料器鋪裏出來,瞿東風的臉色有些黯淡。他說想去一趟甘石榴胡同的公館。

轎車緩緩駛進長長的老胡同。午後的清風不知從哪裏送來一縷笛聲,幾聲弦索。平京的老胡同一般都種兩排樹。臨近馬路的是一排槐樹。靠近房子的,則是白楊。入秋了,胡同的道上掉下一地槐樹的小葉,麻雀在樹枝上蹦來跳去,不時啄一啄懸在枝上的一串串的槐豆角。而那些落下來的楊樹葉子,則成了孩子們最好的玩具。幾個孩子正聚在樹下,捋掉葉片,用剩下的葉柄玩著“拔根兒”的遊戲。最堅韌的、拔不斷的葉柄,就是所謂的“老根兒”。

瞿東風順手一指胡同影壁旁的一棵鑽天楊:“我記著我曾在這棵樹下找到一根‘老根兒’。那真是個常勝將軍,所有孩子都拔不過我。可是我唯獨不敢找你廝殺,怕你輸了會哭鼻子。”

羅卿卿笑起來:“這麼小的事兒,都過了那麼久,虧你還記著。”

瞿東風也笑了一聲:“我最近發現,好多大事兒我都記不清了,倒是那些沉穀子爛芝麻的小事兒反而越發清楚。”

秋風卷起落葉,刮到窗玻璃上。小時候,這些枯萎的葉子,曾是那麼可愛,引發著童心裏的快樂。如今,這些飄飛的枯葉映在眼裏,依舊是那麼可愛,而心中所引發的已不是單純的快樂,而是蕭蕭索索的、對往昔快樂的唏噓懷念。

想來,這就是歲月吧。

在羅卿卿的建議下,瞿東風在甘石榴胡同的公館已捐贈給教育司,改建成為了一所女子中學。來到校門口,他們不想打擾學生上課,便從後門進到學校裏。後院正準備翻蓋,到處是灰土瓦礫。有的牆被推倒一半,有的屋子房頂已露了天。自從把這處房舍捐贈出去,他們還從來沒有來過。忽然看到這樣一派麵目全非的景觀,由不得生出一陣感懷。

地上坑坑窪窪的,輪椅很不好走。看到這樣一副變化,瞿東風也不大想再看了,便吩咐崔炯明回去。

“等等。”羅卿卿忽然叫了一聲。說完,向院子正央的一堆瓦礫走過去。

那棵石榴樹,那棵石榴樹居然沒有被推倒。正傲然地、挺立在破碎的磚瓦堆前。

“你看,都結石榴了!”羅卿卿歡喜得象個孩子。腳步不由加快,小跑著奔向石榴樹。

一塊埋在土裏的石板橫在腳前,她沒有注意,腳下一絆,一個踉蹌,整個人跌倒下去。

“卿卿——”

身後傳來瞿東風一聲驚呼。

他恐是太著急,連腔調都變了。她趕緊爬起來,拂了拂身上的土,“我沒事。”她對他說道,笑著轉過身。然後,她整個人就那樣笑著,僵住了。

——他,竟然,站起來了。

是的。他站著。就那樣,真真實實地,站在她的麵前。

驚魂夢怯,她僵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連眼淚都不敢流,生怕這是一場夢,一滴眼淚輕輕一碰,就會碰破了。

恍惚入夢間。這時候,所有的人都出奇地安靜著。隻有,那些小小鮮紅的石榴果,在枝丫上仰著頭,好像正在對天空盡力地訴說著什麼。

他站在那裏,看著他的姑娘。就在此時的前一刻,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站著的,他心裏也根本沒有自己。他隻想跑上去,抱住她,說:卿卿,摔痛了嗎?

這時,前院教西文的課堂裏,齊刷刷地,傳出女學生們朗朗的讀誦聲:

“My last

salutations

are to

them

Who knew

me

imperfect

and loved

me.”

我最後的祝福是要給那些人——

他們知道我不完美卻還愛著我。

朗朗的讀書聲,讓四下顯得更加安靜。似乎能聽到時間流淌的聲音。誰也留不住匆匆的昨日,誰也留不住象昨天一樣匆匆流逝的今天。秋風又一陣一陣地起來了。枯樹葉又開始不厭不煩地瀟瀟地落下來。惘惘然,誰又能奈何得了歲月的無常。在命運裏顛簸的人們,所能做到的,也隻有,好好的、好好的,珍惜眼前的這一刻,這一分,這一秒。原諒你該恨的人,珍惜你該愛的人。

——也隻有這樣了。

(全文完)

金陵到這裏就算結束了。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了。謝謝大家,跟我做了這麼長的一個夢。謝謝——鞠躬!飛吻!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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