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煒
我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爸爸下崗了,為了減少點開支,把家搬到了城郊。新家是個大雜院,已經住有七、八戶人家了。
有一天傍晚,爸爸回來時,手上提著一條濕漉漉的蛇皮袋,快步走進廚房,大聲衝媽媽笑道:“今天走運了!”把蛇皮袋一倒,從裏麵滾出來一條大草魚。
爸爸眉飛色舞地說:“十五斤,隻要一塊錢一斤!”
爸爸今天去了山裏,回家的路上看見有人在路邊賣“反水魚”,也就是魚因為天氣或者水的原因浮頭的魚。一塊錢一斤,比市場上的便宜得多。爸爸說,他買的時候,魚的嘴巴還能動,是新鮮的。
說話時,爸爸兩隻手片刻也不歇著,飛快地把魚去鱗、剖開,然後切成塊,放到一個洗臉盆裏。
爸爸連手也沒有洗,又拿起一隻小盤,裝了大半盤魚塊,然後遞給媽媽說:“給鄰居們送點。”
我一聽,立刻不高興了,爸爸不快點動手煮魚,倒先急著把魚送人,真是的!
媽媽好像也有點猶豫,小聲說:“才來幾天,連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人家……”爸爸一下直起腰:“人家要不要,那是他們的事,咱們要送。”
媽媽隻好端著盤子走出去,過了一會,我在廚房聽見她在和誰互相說著客氣話。過了好一陣,媽媽滿麵笑容拿著空盤子回來了。爸爸說:“住在一個院子裏,以後就是一家人了,這叫有福共享。”
媽媽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眼見臉盆裏的魚越來越少,我不由得急了,走過去挨著臉盆站著,探頭盯著剩下的魚塊。
終於,媽媽把最後一家的魚端出去了,剩下的就是我們家的了。可臉盆裏隻剩下了半邊魚頭和幾段魚腸,以及屈指可數的幾塊魚。我有點恨起爸爸來,他為什麼要送魚給別人,這麼多魚,本來夠我們吃幾天了。
爸爸沒注意到我對他有意見,興高采烈地開始煮魚,一邊還哼著歌兒。煮好了一看,隻有一盤,還不十分滿。我剛要動筷,媽媽又把魚劃了一半到另一個盤子裏,說要留著明天吃。
我更加不高興了,憋著一肚子氣埋頭猛吃,一小盤魚基本都是被我吃了。
吃完魚,我還把魚汁全倒進我的碗裏,和著飯吃,可真香啊!
半夜裏,我被尿憋醒了,去放完了小便,忽然身子晃了晃,差點兒摔倒。
接著,我才感覺到頭有些暈,肚子還有點惡心,想吐。
我想倒點開水喝,沒想到一不小心,摔了個杯子,把爸爸媽媽驚醒了。出來聽我一說,媽媽突然驚慌地叫起來:“是不是魚有毒呀?”
這麼一喊,爸爸也慌了,因為吃飯時,媽媽覺得魚有點煤油味似的,可爸爸說可能是魚膽弄破了,根本沒想到毒字。
爸爸急忙開了一杯糖水給我喝下去,緊張地盯著我的臉。吃不準魚到底有沒有毒,媽媽說還是到醫院洗一下胃保險。
爸爸額頭冒出了大汗,說:“等等,快去叫醒鄰居們。”媽媽一怔,恨恨地踢了一腳爸爸的屁股:“我讓你有福同享!要是魚有毒,你就準備坐一輩子牢吧!”
爸爸顧不上還嘴,飛快地跑了出去,接著,響起了“呯呯呯……”的敲門聲,拌著爸爸焦急的吼聲:“快起來啊,救命啊——”
不一會,鄰居家都亮起了燈,鄰居們都紛紛走了出來。聽爸爸把事情一說,大家都是吃了一驚,昨晚上大院裏的每一個人都吃了魚。把每個人都問遍了,結果還好,隻有幾個人像我一樣感覺有點惡心不舒服而已。
爸爸說:“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毒,要不大家都到醫院去吧,以防萬一,費用算我的。”大家考慮了一會兒,感覺沒有什麼大礙,都說不用去了,於是就在家喝了些糖水下去。
這麼一折騰,天都快亮了,就在院子裏聊起了天。天亮了一看,都好好的,就各自上班去了。
下午,我放學回來後,就聽見院子裏熱鬧非凡。原來爸爸帶回來了一個消息,昨晚吃的魚確實是有毒的。那口魚塘不知怎麼流進了農藥,魚是被毒死的,有好多吃了魚的人晚上都吐了,被送到衛生院洗胃,有兩個嚴重的還連夜送來了縣醫院,聽說現在還沒脫險。
大家都覺得很慶幸,當然,感覺最慶幸的還是我爸爸。他認為正是由於和鄰居們有福共享,讓大家“分享”了魚的毒,每個人中的毒性就很少很少了。
如果那條魚全被我們一家人吃下肚子的話,結果肯定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