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葉曉曉還是猶豫著,她隱隱約約感覺到這是人生轉折的一件大事。如果她真的在所有媒體麵前脫了,那麼也就意味著她的衣服再也穿不回來了。到底該怎麼做?好像沒有一個萬全之策,要麼成名,一脫成名,要麼放棄這個大好機會?放棄恐怕是不可能的,她如饑似渴地等待了這麼久,煎熬了這麼久,等待的就是一把火把她燒透,燒到通紅,甚至是紅得發紫。那才是她希望的。可是,這如何才能不負如來不負卿、兩全齊美呢?
更讓人害怕的是,她越來越看不懂陳小北了,他是真心實意地想幫她嗎?還是在利用她?如果是幫她,為什麼不征求她的意見?一起結伴同行的人裏,有人有了外心,比凶猛的敵人更可怕。
葉曉曉焦慮不安,葉曉曉著急上火。
六
開完記者招待會,葉曉曉兩眼燒得通紅地回到宿舍,把挎包往茶幾上一扔,就倒在沙發上。這回也沒有人跟她爭辯,沒有人給她命令,甚至罵她了。塗當搬走了,甚至連自己用過的不要的東西都裝在垃圾袋裏一股腦帶走了。他真是走得徹徹底底、幹幹淨淨。
他叫了幾個哥們一起來搬東西,連挽留的機會都不留給葉曉曉。
葉曉曉正躺在沙發上黯然傷神,手機突然響了,她伸手摸到手機,一個陌生的號碼,她很警惕地接了。
“喂……曉曉,是我,我是夏天……”
葉曉曉竟然接到了夏天的電話。夏天偷偷地去打工,攢錢買了部手機,這是他打的第一個電話。
聽到是夏天,葉曉曉強打起的精神就放鬆了。她甚至都沒有問,他是怎麼知道她的號碼的。
“你怎麼能打工啊?做什麼呢?”葉曉曉腦海裏浮現了殘疾人在路邊賣報紙的情形,一千多塊,要賣多少份報紙啊?
“我會調琴啊……調琴……就是調鋼琴——鋼琴調音師……”夏天生怕葉曉曉誤會成“調情”了。
“哦……”葉曉曉一點都沒感到驚訝,夏天能單獨上街,能單獨上學,小時候就會修收音機,現在會調鋼琴,應該不是什麼天方夜譚吧。
“曉曉,你怎麼了?你不開心嗎?”夏天倒很關心她,聽出了她語氣裏的心不在焉。
葉曉曉承認夏天的聰明和敏感,但她怎麼才能讓夏天明白她的苦惱,且不說夏天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隻是這件事從何說起啊。葉曉曉不想告訴夏天,他活在那個簡單的世界裏,他哪裏能明白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裏的誘惑呢。
“沒什麼,我挺好的。”葉曉曉無聲地笑了笑,勉強應付。
夏天想說:曉曉,你有什麼都可以跟我說,你可以信任我,但是他終究不敢說出口。在葉曉曉麵前,他的自卑更深更深,他的缺陷像一把劍一樣刺在他的心口。“那好吧,你好就好。這是我的手機號,你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有什麼事情,可以想辦法溝通啊……”
夏天掛了電話,葉曉曉從沙發上站起來。也許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溝通的,但我們可以去試一下,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呢?這是夏天說過的。也許老天爺沒有給他雙眼,所以特地給了他一顆善感而明澈的心。
葉曉曉打電話給陳小北了,說想跟他聊聊。他在美院老校區的一家咖啡館裏。葉曉曉在校門口叫了輛黑的,半小時就到了。
這是家知名的小咖啡館,店主是名畫家,牆上掛著不少文藝複興時期的仿製品。進門的牆邊放著一架老式鋼琴,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坐在鋼琴前正全神貫注地彈奏一支肖邦的練習曲。
裏麵有點兒暗,葉曉曉在一排水晶簾子後找到陳小北,他坐在角落裏喝著咖啡,正用筆記本上網聽音樂,看到葉曉曉來了,他摘下耳機,示意葉曉曉坐在對麵,並招手叫來了侍應生。
“一杯橙汁吧。——想跟我談什麼呢,小丫頭?”陳小北笑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葉曉曉更不知怎麼開口,陳小北也不急,不緊不慢地看著她。服務生的橙汁端上來了,葉曉曉才猶猶豫豫地開了口,說:
“小北哥,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幫助……”
葉曉曉想從遠處繞過來,哪知陳小北打斷她,說:“直接點吧,這麼晚,這麼憂心忡忡地來找我,就是為了對我說幾句感激的話?”
葉曉曉轉動著腦子,仔細斟酌著,她想讓陳小北改變上午的決定,但又不至於得罪了他。
“說呀,有什麼話不能直接對小北哥講呢?”陳小北抿了一口咖啡,不慌不忙地說。
“——上午您為什麼臨時對記者講了那樣的一番話呢?那個活動?”
“我知道你就是為這個來的,”陳小北瞟了一眼電腦,“有什麼異議嗎?難道你不覺得我的這個決定非常棒嗎?這是真正的靈光一現啊!”
葉曉曉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自己眼前坐著的這個人是天使還是魔鬼。曾經有多少次他把她從那些騷擾中解救出來,教她怎樣跟攝影者簽合同以保護自己?曾經有多少次他有如神兵天將,幫她排憂解難?曾經又有多少次,她以為自己是聰明絕頂的,自己審時度勢的眼光是獨到的?但眼前的這個人,她完全看不懂。來之前,明明隱隱感覺到他是別有用心的,現在被他的幾句話輕輕一化解,似乎又是自己錯了,自己多心了。
“難道你還要責怪我沒有事先跟你通氣嗎?我能想到這個活動,也是因為那個記者的提問啊!你沒有感受到當時那熱烈的氣氛嗎?你看看那些記者,完全被我們的計劃給震撼了,多興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