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姐的婚事(2)(1 / 3)

可是媽告訴她,尹見不同意用這錢建房子,他說,這錢要分,尹三和尹舞都有份。

我怎能要這錢?當初吃苦,就是為了讓弟弟妹妹能少吃些苦,現在他們正用錢的時候,我怎能在他們身上刮一把呢?尹三說。

“老四老五都說,你的難處,他們看在眼裏,不能不幫。”媽媽說。

“我……已經這樣了,倒是他們,現在急等著用錢……這錢,我不會要的。”尹三說。

村子裏炊煙初上的時候,尹三把尹見叫到了巷子前那個大磨盤旁,她說: “見,在村裏建一棟樓房,把劉莎莎娶進來,過個一年半載,添個小孩,也讓咱們家有點歡聲笑語……”

“姐,咱們家盛不下這麼個女人。”尹見說。

尹三不知怎麼勸說這個倔強的弟弟,低頭沉思著。她不知怎樣告訴弟弟,這人生啊,得一步一步趕上,錯了一步,晚了一步,就會讓生活拋得遠遠的。

尹見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姐,你跟絲雨……太苦了。你那住的地方,睡覺能翻身嗎?翻個身,鍋碗瓢盆怕都要掉下來吧?絲雨一天天大了,你們還能擠在那個地方嗎?咱們這個家,一直都是你支撐著,現在你有難處,我們看在眼裏,能不管嗎?”

弟弟的話那麼真切,發自肺腑。

“姐,你看到了那棵樸樹嗎?”尹三順著弟弟的手指看到了那棵枝葉繁密的古樹,那棵樹有幾百年了吧,要四五個小孩才能環抱過來。那是村子裏的神,每年過年玩龍燈,第一個祈福的香案總是擺在這棵樹下,全村男女老少都要來祭拜。

“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沒什麼好吃的,你常常爬上去摘樸粒子給我們吃,我和尹舞,總是從青吃到紅……”尹見說,“就是你……走的那一年,你還給我們摘了的……”那一年,尹三去學縫紉,學會了,就沒回來了,趕工時、省路費,連錢,都是毛票子一紮一紮紮好了,叫同村人帶回來的。

樸樹稀疏的黃葉子倒映在水裏,樹條、枝葉,纖毫畢現,比岸上看上去還要清晰,尹三正蠕動著嘴唇想說什麼,三隻小鴨子搖搖擺擺走過來,跳下了水,在身後劃出一片八字形的波紋。

尹三動了動嘴,可是喉嚨哽咽了,什麼都沒說出來。

“姐,買個房子,我們還可以再給你湊點兒,把自己安頓下來,再找個人……別一個人,一個人好苦……”

有絲絲的酸楚像鮮血一樣滲了出來,湧到眼眶,尹三沉默著,不能開口。

尹三在家裏隻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就回淺川縣城了,一是絲雨要上學,二來也惦記著自己的那點生意。可就是這兩天,菜場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是衛生部門來突擊檢查,大罰了兩家。二是隔壁店的寶姐生病了。

尹三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攤子,一邊朝旁邊的門麵瞄,早市的生意都過去了,他們還沒有開門。還是沒開門,招牌上“良寶調料店”幾個字都落滿了灰塵,也顯得沒精打采的。

“聽說那個女人得了癌症,是子宮頸癌,一檢查出來就住了院,一住了院就聽說不行了。”

“那個男人,那個遊手好閑的男人,怕是麻了爪吧?”

“那肯定的唦,到現在還沒有開門!活該,也該他吃點苦了!”

買菜的人一路議論著過去了。

去不去看寶姐呢?尹三一邊擇著手裏的菜,一邊照看著攤子,腦子裏還在想這個問題。她和寶姐發生過不少摩擦,她處處小心讓著,才能相安無事。這時候去看她,她會不會多心呢?

寶姐的病,多半是良寶氣出來的,這會兒他知道錯了,可是晚了。受苦的是寶姐,良寶雖然心裏難受,可他還全胳膊全腿,好好的呢。

整個三街菜場,沒有人不知道良寶、不認識良寶的,就是沒買過菜,在整個菜場轉過一圈,也知道他了。

良寶生得太齊整了,太俊俏了。

一大早五點多,無論是酷熱的三伏天,還是數九寒冬,隻要不下雨,寶姐就推著一板車的生薑蒜頭和各種幹貨出攤了,她去縣城邊上的菜場出攤兒了,而良寶呢?她讓良寶在三街的店鋪裏守著。有顧客上門了,要點什麼,他就收錢,若是無人問津,他就立在店門口看報紙。

良寶穿著夾克,西褲筆挺的。頭發是平頭,卻每天早上起來都要洗一遍,洗得幹幹淨淨,噴著啫喱水,一根根豎踮踮的,看得見潔白的頭皮。他生得身材頎長,臉上的輪廓分明,皮膚又好,又打扮得這樣抻抖。他和這些賣幹貨做小生意的人怎麼看都不一樣,人家的衣服髒兮兮,還套著藍大褂,他卻從來不,幹幹淨淨、清清爽爽,不沾纖塵似的,像隨時要去赴宴、要去跟人家談大生意。怎麼看,他都不像個在生薑大蒜頭堆裏討生活的小男人。

良寶,你這樣器宇軒昂的一個人,賣生薑大蒜頭,真是委屈了你。良寶的那些個相好的總是說。

屈什麼呢?良寶上午看一下鋪子,也就是立在門口看報紙,收收錢,遇到買東西的小媳婦跟他開玩笑,他想開就開,應承一下。不想開,就坐在門口打嗬欠。寶姐出攤回來了,他就歇下了。下午拿了錢去打牌,贏了錢請那些牌友吃東西,給寶姐帶二兩瓜子回來,寶姐還高興得不得了。輸了,回來吃飯,寶姐也還是高興。

可寶姐心裏難受,她不是不知道,可她要裝作不知道,她怕鬧開了,撕破了臉,良寶就更肆無忌憚了。她也怕街坊笑話。——她是舍不得良寶的,所以她拿他沒辦法。這樣憋著,天天失眠,把自己熬幹了熬瘦了不說,還熬出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