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力嬌

五號監舍傳出哭聲,是十五歲的於小弗在哭。於小弗,男,強奸幼女犯。

獄警王營提著警棍跑了過來,他衝著於小弗喊,你哭什麼?頂數你吃得好,你還哭得最響!

於小弗這兩天拉肚子,醫生讓灶房給他做流食。

於小弗沒聽獄警的,他越哭越響,他回王營道,我吃什麼好的了,都是些小米粥,越吃越拉稀,在家我從不吃它,那是我們家鸚鵡吃的。

王營聽於小弗這麼說,一下沒繃住笑了起來,他一笑,監舍內的一張張稚嫩的臉也跟著笑了起來。王營說,笑什麼笑,都不要笑了,於小弗是想家了,現在大家給他唱歌,預備——唱!

也不知唱什麼歌,大家七嘴八舌,唱什麼歌的都有,監舍立即成了一鍋粥,不過於小弗的哭聲還是給壓了下去。歌聲停止後,獄警王營發現,於小弗果真不哭了,不過不哭比哭還厲害,沒一會兒,就有 人向他報告,於小弗絕食。

於小弗屬於八類案件之內的重犯,不然像他的年齡投不到監獄來,現在他來這裏三天了,三天他不是頭痛就是拉肚子。

獄警王營一聽於小弗又鬧事,就有些急,他三步並兩步地來到第五監舍,開開房門,果然見於小弗蜷伏在床上,一碗粥打翻在地,一碟鹹菜被他摔得滿地都是。王營喝道,你挺有本事呀於小弗,大鬧天 宮了,可惜你不是孫悟空!王營說著氣憤地張羅收拾於小弗的殘局,於小弗卻把臉轉向一邊,閉眼假寐,他抱定一個信念,餓死在監舍。

大家都以為於小弗不過是做做陣勢,一個十五歲的孩了,不會扛住饑腸轆轆。可是到了傍晚,於小弗還是拒絕吃飯,獄警王營這才慌了神,他把此事彙報給監獄長,誰知監獄長給他一頓好訓,聲稱如果 於小弗三天內不吃飯,就拿他是問。

王營捧著腦袋想了許多辦法,可對於小弗一樣都不實用。找於小弗的媽媽吧,不行,於小弗從入獄起就不見他的媽媽;找他爸爸吧,也不行,於小弗沒有爸爸,他爸爸在他三歲時就不知了去向;找他爺 爺呢,於小弗恨死他的爺爺了,是他爺爺不顧私情把他給送進來的。

獄警王營足足想了一天,都未見結果。到了後半夜,王營來到五號監舍,他搖醒了於小弗,他說,於小弗,我同意你不吃飯,明天我就幫你把飯碗砸了,但是你得告訴我,如果不吃飯也能活下去,你會 做一件什麼最重要的事呢?於小弗倒是個孩子,他雖然餓得有氣無力,可還是回答了王營,他說,我要為沈家的小蘿畫一本卡通畫冊,我傷害了她,但我不是有意的。

小蘿就是被於小弗強奸的那個幼女,今年七歲,那天她在河邊看於小弗和他的同學洗澡,就偷吃了他們三個人帶的香腸和麵包,被當場捉住。而當時正是於小弗他們剛看完錄像,錄像是黃色的,在於小 弗沈莊的姑家。他們一看黃色錄像就燥熱,所以於小弗最先想到去河邊洗澡。

王營一聽於小弗這麼說,高興得幾乎要打於小弗一拳,但他克製住了,他給於小弗蓋好了被子,就馬不停蹄地離開了。

監獄這一天發生了事情,獄警王營失蹤了。監獄長氣得吹胡子瞪眼,聲稱王營回來就開除他,但是他這想法持續還沒兩天,王營回來了。

王營回來不是自己,他背回來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的後麵跟著她的媽媽,王營已累得滿頭大汗,渾身是泥。

不用說小女孩是小蘿。小女孩的媽媽是鄉村教師。鄉村教師的通情達理,讓獄警王營當即掉下了眼淚。

王營一行三人來到於小弗的麵前,於小弗已氣若遊絲。監獄長沒辦法,親自駕車去請他的爺爺了。值班的獄警已讓於小弗折騰得麵無人色,所有的人對這個強硬的孩子都沒有了辦法。

王營進來時,於小弗的周圍站滿了他的同仁,他們惟一的辦法就是等於小弗再餓一餓,餓暈過去後再實行強製性措施,因為於小弗已經向眾人宣布,誰若動他一動他就咬舌自盡。

王營到來,獄警們讓開了一條路,王營把小蘿送到了於小弗麵前,然後他說,於小弗,有人來看你了。於小弗的眼睛動了動,沒有睜開。他已無力睜開,今天是他絕食的第三天。王營又說,於小弗,是 小蘿來看你了。於小弗聽到這句話,眼睛馬上睜開了,當他看到站在他眼前的真是小蘿時,於小弗哭了起來,他說,我還沒有畫好我的卡通畫冊呢。王營扶於小弗坐起來,他說,不忙,時間越充分畫得 越好,小蘿說你隻有吃了東西才有力氣畫畫,你看她給你帶來了什麼?

小蘿非常懂事,她把手中的麵包遞給了於小弗,這麵包和那天她偷吃於小弗的是一個牌子的。於小弗接過麵包哭得更厲害了,他聲音嘶啞已泣不成聲,小蘿就一點點用她的小手往於小弗的嘴裏送麵包, 奇怪的是於小弗一點沒有拒絕,他一邊吃一邊流淚,隻是那淚像泉湧,一撥比一撥流得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