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義

周廠長的辦公室粉刷一新,蛋青色的牆麵給人綠色環境的感覺;航母型的辦公桌,大氣、權威;辦公桌上也插上了國旗,是尊嚴?新潮?這就說不清了,就像過去牆上貼滿了標語、口號、偉人像,大概 是一種政治。現在四周牆上是什麼也不貼什麼也不掛了,用辦公桌上的國旗代替了。四周牆上沒了東西,通體的蛋青色,視覺寬闊,清新亮堂。周廠長打心裏喜歡,不由說出了“改革了”的自言自語。 周廠長正高興地踱步呢,猛地飛進來一隻蒼蠅,一隻碩大的綠頭蒼蠅,在屋裏盤旋。是外麵的環境沒有治理好,才有這玩意兒。周廠長惡心、仇視,要打死它。周廠長對打蒼蠅並不陌生,經常打,還富 有經驗。他找來蠅拍,待那蒼蠅落定,放鬆警惕,又伸出兩隻前爪洗臉休息時,穩、準、狠“啪”地一下,綠頭蒼蠅血糊淋漓成了肉醬,貼在牆上。弄掉蒼蠅,周廠長好生懊惱,投鼠忌器,汙染了牆麵 。

周廠長企圖用濕手巾把牆麵擦洗幹淨,卻不防擦洗過的牆麵變了顏色,巴掌人的一塊成了傷疤,給通體的蛋青色破了相。而且,這巴掌大的一塊傷疤,又在他座位的正前方,也就是說,正在眼上,咋看 咋不舒服,還老想著那隻被拍成肉醬的血糊淋漓的綠頭大蒼蠅。他喊來辦公室主任,說了情況,要辦公室主任趕緊把汙染的牆麵恢複原樣。手下自作聰明,找了一幅字畫貼上,蓋住了傷疤。周廠長把字 畫扯下,說:我不是要你掩蓋,我是要你把牆麵恢複原樣兒!手下解釋說:您還記得《紅樓夢》中賈寶玉把袍子弄破了個口子的故事吧,林黛玉借那口子繡了個花樣兒,……周廠長打斷他:在這兒比什 麼賈寶玉林黛玉?我是要你把牆麵恢複原樣兒!這點事兒你都辦不成嗎?手下見自己的主意不投廠長的心思,而且惹廠長生氣了,唯諾著應聲去辦。

不能說手下的主意不好,要是過去,牆上汙染了一塊,別說掩蓋,就是不掩蓋眼看著工作也照做。這會兒不行了,周廠長講究了,他要舊貌換新顏。幾年前在黨校學習時,他認識了一位老鄉,也是一位 廠長,那時,生產經營都不好,有點“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前不久他去到老鄉廠裏,見老鄉廠裏的生產經營出奇地好,老鄉的辦公室更令他吃驚,像國家總理的辦公室。而自己廠裏的生產經營 仍在水深火熱之中,辦公室也是老樣子。工業企業改革十幾年了,承包搞了,廠長經理負責製搞了,項目法也搞了,就像汽車陷進泥坑裏,幹打滑駛不出來。老鄉說,改製從根本上改,放棄“國有”, 改成“民營”。他不敢,那不成私有了?不過,老鄉的辦公室他還是很羨慕的,他是個廠長,我也是個廠長,搞私有他敢我不敢,改變辦公室的麵貌難道我也不敢嗎?

周廠長剛把自己的辦公室變成老鄉那樣,就被一隻蒼蠅汙染了。如果今天汙染一塊兒用字畫蓋住了,明天破損一處用布簾遮住了,不又要回到過去嗎?所以,他感到辦公室主任的妙法不合心思了,發了 脾氣,他一定要手下想辦法把汙染的牆體恢複原樣兒。

辦公室主任吃透了廠長的心思,趕緊上街在馬路邊上喊來了一位粉刷工。看了活計,講了價錢,那民工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汙染處刮皮、打磨、進行了重新粉刷。晾幹之後,汙染處像貼了一塊補丁,麵積 也由巴掌大變成了臉盆大,更紮眼了。周廠長生氣地指著補丁說手下:“你看看!你看看!”手下連聲認錯,說不該用馬路邊上的民工。

辦公室主任請來了一位退休的老粉刷工,並做了詳細交待。老粉刷工的活兒做得很細,晾幹之後,補了倒不像了,成了地圖,新老顏色不協調,麵積也由臉盆大變成了桌麵大。周廠長坐在辦公桌後麵看 著還是不順眼,心裏懊喪,就像他搞承包失敗了,又搞廠長經理負責製又失敗了,不由擂了桌子:“他媽的!”手下也看出了,這回立了軍令狀,說:“廠長,您放心,我保證使您滿意!”

這回,辦公室主任請來了在全市青工技術比武中奪得粉刷冠軍的小楊。小楊把牆麵塗料進行了化驗,嚴格按成分比例配出了蛋青色,精工細作。晾幹後,不顯補丁,也不顯地圖,就是看著新老牆麵不一 致。就像他搞承包失敗了,搞廠長經理負責製失敗了,又搞項目法又失敗了。周廠長長歎一聲,說:算了!算了!

一天,那位老鄉廠長來拜訪他,高興地說,你的辦公室和我的一樣了!周廠長說,可惜汙染了一塊兒,指給老鄉看,並從打蒼蠅說到三請粉刷工。老鄉說,我能使你這牆麵變成一樣!周廠長不信:“你 懂粉刷?”老鄉說:“功夫在詩外!”

三天後,周廠長的辦公室恢複原樣,看不出補丁,看不出地圖,看不出絲毫不一樣的地方。原來,老鄉是請來粉刷工把房間內的牆皮都刮了,重新粉刷。周廠長問,你是怎麼想出來的?老鄉說,真想聽 ?周廠長說真想!老鄉說,當初搞改革,我看修修補補不中,就從機製上動手,徹底改,變“國有”為“民營”。這回,周廠長聽了徹悟,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