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超
十多年前,我的文友K,因為參加一次征文大賽得了一個大獎,他在單位裏的生存環境便一下子糟透了。本來單位裏的人,都明裏暗裏嫉妒著他,他還變得老是喜歡指點起人來了,今天這個指點一下,明 天那個指點一下,最後連科長也敢指點了。他以為大家的才華都不如他,能力也都不如他,他指點他們也是真心希望他們有所長進。但是人家那些人,根本不吃這一套,最後發展到對他群起而攻之。終 於氣得他一拍桌子,拂袖而去。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他到處這樣說。果然不久,他便在省城裏謀到一個新的差事——《人生指南》內部小報當上了編輯。他一方麵找文朋詩友們約稿,一方麵找廠長經理們拉廣告,既被別人 請去喝酒,也請別人去喝酒,常常就在他喝得醉醺醺的時候,有人不得不耐著性子,傾聽他的“人生指南”,說交友該如何如何,應聘該如何如何,戀愛該如何如何。最後竟然指點主編“這報到底應該 怎麼辦”。主編當然好辦,把他冷在一邊就行了。
他不得不跳槽到一家名為《市場指南》的小報去當編輯,自然又有人得在他喝得醉醺醺的時候耐著性子聽他的“市場指南”,說市場調查該從哪裏下手,投資辦廠該從哪裏起步,集郵和收藏該從哪裏入 門。又過了幾年,他不得不跳槽到《消費指南》去了,再過了幾年,他不得不跳槽到《考試指南》去了。
每次回來,他都要眉飛色舞喋喋不休地對朋友們進行指點和訓導,但朋友們顯然是對他越來越不耐煩了。每次回來,他都要夾著個黑皮包包去踢那些商家廠家的門檻,但廣告顯然是越來越難拉了。也就 有特別真誠的朋友勸他選準一條適合自己的道路,好好走下去,學點養家た詰惱姹臼攏但他總是聽不進。
一晃,十來年過去了,從輕狂到浮躁,從好為人師到滿嘴牢騷,隨著廣告的越來越難拉和內部報刊的關閉,K的路子也越走越窄。他也終於結束了跳來跳去的生活。再幹什麼好呢?當自由撰稿人?他連續 在家裏憋了三天三夜,一篇可以發表的文章也沒寫出來;去開一個門麵做生意?掂掂自己的荷包,他又沒有本錢來投資;到哪個公司工廠裏去應聘?現在人家都要35歲以下、本科學曆以上,他沒有一條 夠格;那麼到底該幹什麼好呢?
老是指點別人該如何如何的K,這次卻到處求著別人來指點他了。朋友們對他熱情起來了,都幫他想辦法。見他變得如此謙虛而又謙恭,我不由得笑著說:“你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啊。”他笑一笑說:“多 虧了生活的指點。”
這以後他的路子居然走得很順,他過去的那些經曆都起到了作用。他也一再感歎:“真正指點人的,還是生活本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