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包有個愛好,專門收藏領導的講話稿。但市級以上領導的講話稿,他不收藏。他隻收藏本係統、本單位領導的講話稿。幾十年下來,他收藏的講話稿裝了滿滿一排書櫃。

本單位是個很大的單位,領導走馬燈似的換,積攢下來的講話稿,多如牛毛。大包將收藏的講話稿分類整理、編輯,打理得像文物一樣。閑暇的時候,大包泡上一杯茶,一邊品茶,一邊賞析“文物”, 很有成就感。

這些講話稿,反映著時代變遷,是單位曆史的縮影。幾十年前,沒有打字機,領導的講話稿,都是寫在信紙上,寫得十分潦草。領導多是大老粗,講完了話,稿子隨手就扔。如果不是大包心細,及時給 收起來,今天哪能見得到這麼珍貴的史料?後來,有了打字機,領導的講話稿就印得齊頭整臉了。可是,越是整潔的講話稿,領導越是喜歡用紅鉛筆圈圈點點、勾勾畫畫。今天看來,這些紅色的筆跡, 顯得彌足珍貴,那是領導們工作思路的調整和進一步明晰!此外,最有價值的,是領導隨手用鉛筆寫在紙片上的隻言片語。越是大領導,越是喜歡用鉛筆,越是水平高的領導,越是言簡意賅!

收藏這麼多領導的講話稿,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是一件很吃苦的事。有些講話稿,是大包跟在領導屁股後麵要的;有些講話稿,是他用笑臉和香煙換來的;也有些講話稿,是冒著受處分的危險,順手 牽羊得來的。領導的講話稿,應該是有人管著的,輪不到大包收藏。可是,大包偏要收藏。大包理直氣壯地說:我收藏領導的講話稿,有什麼不好?我是在學習中收藏,在收藏中學習!難道這有什麼錯 誤嗎?

現職領導也動員過大包,要他把老領導的講話稿,交給公家收藏。尤其是講話稿的原件,更應該拿出來。存入檔案。領導的講話稿,是公共資源,個人是不能吞占的。大包說:什麼叫個人吞占?我是開 放性收藏。如果需要的話,可以來我這裏複印嘛。就算我是民間收藏吧,等我死後,總要作為一筆遺產交公的!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現職領導也隻能裝聾作啞了。既然,大包有這個愛好,就成全他吧,反正又不是幹壞事,為什麼不從善如流呢?現職領導專門撥了一筆資金,要大包用在保護講話稿上。大包很高興 ,買來了樟腦丸、溫度計、濕度計、防爆燈、報警器等等,把存放講話稿的房間武裝成了彈藥庫。

一個喜歡收藏領導講話稿的人,一定是個有作為的人。人們發現,大包收藏的東西,真是太有用了!寫史誌的時候,要查閱老領導的講話稿;寫“三愛”教育材料的時候,要參讀老領導的講話稿。老領 導們寫回憶錄,更要重溫當年的講話稿,回顧激情燃燒的歲月。還有,老領導去見馬克思了,更少不了要調閱老領導的講話稿,寫一篇無限緬懷的悼詞!

當然,大包是與時俱進的。為了豐富講話稿的總體藏量,大包貼了海報,廣泛地在本係統、本單位內部征集老領導的講話稿。許多老同誌被大包打動了,不但送來了發黃的講話稿,還送來了珍藏多年的 老照片。他們語重心長地鼓勵大包:這是一項公益性事業,一定要紮紮實實做好!大包深受感動,決心將收藏講話稿的事業進行到底!他向老領導們表了態:合理開發講話稿資源,寫論文,出專著,將 老領導的講話稿彙編成書,讓其流芳百世!

然而,誰都沒想到,這些話會成為大包的遺言。大包在整理、編輯講話稿的工作中,突發心肌梗塞,倒在了一堆領導的講話稿上!

許多老領導和現職領導,參加了大包的追悼會。按照大包生前的遺願,他收藏的那些講話稿,全部由單位接受了。應該說,大包死而無憾了。可是,在向大包的遺體告別之後,大包的一雙兒女呼天搶地 ,不讓把大包火化。他們聲淚俱下地說:俺爸為什麼還睜著眼睛?他一定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大家都過來看大包,果然,大包死不瞑目。

領導們畢竟是有經驗的。有個老領導出了個主意,讓剛才給大包致悼詞的那個現職領導,把悼詞燒掉。燒悼詞,也就是燒講話稿。現職領導照辦了,一邊燒悼詞,一邊說:大包同誌,你收好了啊,專門 給你開的大會,專門給你的講話稿!

悼詞很快就化成黑色的蝴蝶了,漫天飛舞。

眾人再看大包,他已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