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殿學

懷伯老漢吃了晚飯,走出巷頭,就往街上轉悠。

轉到徐二寡婦門前,停住。靜靜地看,看徐二寡婦裏裏外外忙活。看她的臉,也好看。五十往外了,那還有紅有白的,看她的身材,身材也好看,自己針線做大襟褂子,合身。腰裏細,臀部粗。看她的 頭,頭梳得也好看。油一抹,沒一根虯絲,滑得跌倒蒼蠅。一生兒利利索索,家裏家外收拾得沒一根草葉。哎!春生這死鬼男人也叫沒福,四十來歲就丟下這麼好的女人走了!

懷伯老漢一支煙吸完了,又慢慢地接上一支煙。蹲下,繼續看。他就喜歡這麼遠遠地看她,也不想和她照麵,也不想和她說話,隻要沒人遇著,沒事打岔,懷伯老漢能看到天黑,看到什麼也看不見了, 才轉過身進巷。

以前,懷伯老漢也沒這樣喜歡看徐二寡婦,這兩年,老伴死了,每天天黑前都喜歡轉悠到街前來看徐二寡婦幾眼。

人眼有毒。村裏多數人認為懷伯老漢一定是愛上徐二寡婦了。

愛上就愛上唄,而今這事,誰還這麼偷偷摸摸的?公開不就得了?

村長四喜直說了:“哎,懷叔,你是不是有那個意思?”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就那個意思唄。”四喜說著,一笑,眼一擠。

懷伯老漢也笑,罵四喜:“你狗日的,我能看上二寡婦?”

四喜雖然是村長,但在村裏輩小,敘起來,張懷伯是他爺爺輩,罵他也不生氣,笑笑說:“關心村民也是我的工作嘛,你若真有那個意思,我去給你說破了咋樣?”

懷伯老漢搖搖頭:“別說破,說破了反而不自在。眼睛靠著鼻子,都這麼大歲數了。”

“大什麼大?人家外國,五六十歲的男人正當年哩,別不好意思,這事我包了!”

懷伯老漢半推半就,沒表示反對,也沒表示同意。

四喜一村之長,幹部上門提這事,二寡婦認為一定是張懷伯的意思。張懷伯人也不錯,合起來做個伴,說說話,也可以。二寡婦默認。

三月裏提親,四月裏辦。老懷伯六十歲還來了個倒插門,二寡婦家的房於剛修過,家具也新,兩人手續一辦,合二為一,就睡到二寡婦床上去了。

沒睡倆月,老懷伯覺得不自在,要一個人回自己屋睡。哪兒不自在,說不清,反正就覺得不自在。

村人不解,罵老懷伯沒福,一個人過,一天都不知道吃幾頓飯,有啥好的?跟二寡婦一起過,二寡婦跟招待什麼似的,一天三餐,好酒好菜地供他,這樣的福不好好享,真是襠裏夾斧頭——作(砟)死 !

作死就作死,沒堅持幾天,老懷伯還是對四喜說破了這事。

四喜說:“懷叔,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登過記,領過結婚證,你們的婚姻是受法律保護的。剛結婚又要離婚,又沒個正當理由,這不好吧?你再考慮考慮。”

老懷伯說:“我也不想結婚,也不想離婚,就想跟以前一樣,遠遠地看著她,那樣感受挺好,和她一起睡,那種感覺反而沒有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