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成
何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作為實習記者,他曾經接觸過的新聞和圖片。全在述說著同一個主題:廣東富得流油。可眼前這低矮的土磚瓦屋,破舊的門窗,空蕩蕩的家,卻仿佛在講述著另外的故事。
一個小女孩正低頭忙著將各種各樣的垃圾分門別類撿好,碼整齊。牆壁上貼著擠擠密密的獎狀,每張獎狀上無一例外地寫著兩個名字:程思愛、程思晴。但仔細一看,又能發現,獎狀上最初隻有一個名 字,另一個名字,字跡歪歪斜斜,是後添上去的。
小女孩發現何必在打量獎狀,主動開口了:“我叫程思晴,我姐姐叫程思愛。”
何必問:“你姐姐呢?”
思晴說:“我姐姐去學校讀書去了。”
何必找了個小板凳,坐下:“那你幹嗎不去上學,你的爸爸媽媽呢?”
思晴低下頭,將腦袋埋進兩膝:“我爸爸坐牢去了,我媽媽撿垃圾去了。我明天才去上學,今天該姐姐上學。”
在皇城根下出生、長大的何必,當時嘴就驚成了一個圓圈:“你們兩姊妹輪流去讀書?”
原來,姐妹倆的爸爸因為販毒,被判了12年。媽媽靠拾荒賣破爛,隻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活,供不起兩個孩子上學。於是,這對10歲的雙胞胎姐妹,每天有一個人去學校讀書,另一個陪媽媽去撿破爛 ,或在家裏為廢品進行分類。到晚上,去學校讀書的那個,就當“老師”來“教”另一個。至於考試,趕上誰去學校,誰就當考生……何必沉默了半晌,帶著不安問:“學校老師和同學知道你們倆在輪流讀書嗎?”
思晴的臉越發紅了:“起始不知道,後來知道了……老師沒罵我們,有時還給我們補課,同學也不嘲笑我們,還把舊書包舊文具盒送我們……”她又指著密密麻麻的獎狀驕傲地說:“叔叔,你看,我和 姐姐老考第一。我們還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同學們有不懂的都問我們……”
何必的心裏說不上是欣慰還是沉重。他手上握著筆,腿上攤著采訪本,卻始終沒有一個字落在紙上。然而所見所聞的一切,通通鑽進腦子裏去了,鑽得很深很深。他掏出200元錢,說:“思晴,這是給你 和姐姐好好學習的獎勵,你們要再接再勵,叔叔還會來看你們……”思晴沒推托,收下了,又滿臉期待地問:“叔權,你是記者,記者也是作家嗎?”
何必奇怪地望著思晴的大眼睛。
思晴說:“我和姐姐也想當作家,我們要寫童話書,已經寫了4000字了……”
生活在如此殘酷的環境裏,卻在書寫美麗的童話,可何必並沒覺得訝異。他問:“你們寫的什麼故事呢?”
思晴說:“書名叫《天堂裏的笑聲》,我和姐姐都喜歡這名字。我們要寫許多人在天堂裏的幸福生活……”
何必脫口就問:“你們眼中的天堂是什麼樣子?”
思晴的眼睛亮晶晶的,閃爍的光彩都快溢出來了,“天堂呀,就是那裏的人從不吸毒,也沒有毒品吸;那裏的人不用撿破爛,也沒有破爛撿;天堂裏的人天天歡笑,天天唱歌。每一個孩子都有爸爸媽媽 陪在身邊,每天都能夠高高興興去上學……”
實在忍不住了,何必走出一段路,背靠一棵樹,坐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