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中正
丁立梅的腋窩有狐臭，這是天生的。
丁立梅天生還有一副好身材，好臉蛋兒，好嗓子。在丁家莊，見到丁立梅的人說，莊裏再沒有人有這麼好的身材，這麼好的臉蛋兒。倘使，丁立梅唱起歌來，那嗓音更是好聽。有人聽了她的歌聲，便為 她歎息，可惜生在了丁家莊，要在外麵的大場子上唱唱，不得了的。
莊子裏有人嫌丁立梅的狐臭。
這是夏季裏有點兒瘋狂的大熱天，莊裏的人在努力地尋找樹蔭尋找涼爽。
柳樹站在莊裏，有一隻肥肥的蟬歇在腰間。人們在樹下說說笑笑，回頭也坐在樹下。丁立梅衣衫穿得單薄，白白的衣衫上，紐扣釘得整齊。她往人群裏一站，身上的狐臭味兒濃。有人聞不下去了，怕傷 了她，不便於說，就捂了鼻子，說家裏有事，走開了。隻有回頭傻傻地看著她不走，隻有樹下無邊的空曠。
丁立梅覺出了什麼，用右手指使勁地掐了一下左腋，掐得生疼了，掐得身上生汗了，便無奈地放開了手。丁立梅呆呆地站在陰涼裏，想哭。
這一切，回頭看在眼裏。丁立梅一臉是汗地問回頭，你咋不走？
回頭笑笑說，就喜歡聞你身上的狐臭。
丁立梅顧不得是熱天，顧不得身上的汗，就一把抱住回頭。
丁立梅說，回頭，你要喜歡聞，我解了衣讓你聞。
回頭看看四周，一點兒也不慌張，鎮靜地看著她，說，你解。
丁立梅夏天的手指就毫無顧忌地觸到了衣衫的扣子。那潔白得有些透亮的扣子從扣眼裏輕輕地滑了出來。
樹上的那隻蟬就著力地叫了，蟬聲響響的，樹下是無邊的空曠跟安靜。丁立梅那年二十歲。
二十歲那年，丁立梅成了回頭的女人。躺在床上，回頭一次次地聞著丁立梅身上的狐臭。一段時間，丁立梅紮紮實實地感到一種作為女人的滿足，一滿足，丁立梅就唱歌。那歌唱出來，回頭就覺得輕鬆 。
身段稍微好看的姑娘想著去城裏。莊裏很多人去了城裏。回頭看見那些挎著包扭著屁股進城的女子，想到了丁立梅。
回頭問丁立梅，往後，有沒有想法？
丁立梅說，想到城裏的歌廳唱歌。
回頭說，你身材好，臉蛋兒好，嗓子好，到歌廳唱歌就唱歌，回頭我不攔你。
丁立梅抱著回頭舒服地親了一次，親得回頭舒舒服服。親完，說，回頭，要不兩人一起去？
回頭搖搖頭。
丁立梅打扮了一番，打扮成秋天的樣子。臨走，回頭聲音響響地喊：丁立梅！
丁立梅站在禾場上，說，回頭，啥事？那麼大聲喊？
回頭笑笑說，沒事，丁立梅你走吧。
丁立梅去了城裏。丁立梅很快就回了秋天下午的丁家莊。
回頭坐在禾場上喝著穀酒，看樣子，酒喝了不少，臉上紅紅的。見到丁立梅，放了酒杯就問，回來了？
丁立梅說，回來了。
回頭起身拉了丁立梅坐下，說，喝酒喝酒。一杯酒下肚，丁立梅說，有回跟一個老板唱歌，他給了我一千塊錢小費。還拉我去開房。我說我有孤臭，那老板說，他喜歡狐臭，喜歡有狐臭的女人……丁立梅不往下說了，又喝了一口酒。
回頭問，後來呢？丁立梅說，我才不會跟他一起開房。我甩了他的小費，就走了。
回頭說，丁立梅，你才豬哇，你別跟錢過不去。他不是喜歡你的人，是喜歡你的狐臭。
丁立梅說，回頭你才豬哇，你以為他真喜歡我的狐臭？他喜歡我狐臭，幹嗎還開房？
臉上紅紅的回頭答不上來，隻看見丁立梅抽泣。丁立梅說，回頭你咋這麼想錢哪，我的狐臭就屬於你回頭。
回頭用手揩了揩丁立梅的眼淚。
丁立梅說，回頭，再拿一瓶酒來，晚上，讓你好好地聞聞狐臭。
回頭傻傻地看著丁立梅。丁家莊的黃昏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