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超
“滑一刀”是酒城有名的外科大夫,“滑一刀”的大名叫滑兒。
滑兒出身貧寒,兒時家境極差。父母親辛苦工作,勉強維持個不餓肚子。母親操勞過度,在滑兒五歲的時候,得了重症。因無錢醫治,隻得在家硬挺。母親臨終前,捧著滑兒的小手,放在嘴邊輕輕地親 著,說:“孩子,長大了當醫生,給老百姓治病。”又對滑兒的父親說:“再苦再難,也要供滑兒上學、讀書。”父親外出打工,把滑兒托付給堂兄。父親做最苦最累最髒的活,隻要工錢給得高。滑兒 上學後,聰穎勤奮,成績一直在學校裏拔尖。考大學時,滑兒的成績可以上最好的學校,可他卻填報了一所醫學院。他忘不掉母親臨終前那期待的眼神,他也知道,如果當年家裏有錢,母親是可以去醫 院做手術的。
滑兒大學畢業,成績優異,保送了全國著名醫學教授魏征的研究生。畢業後,滑兒放棄了考博和留在京城任教的機會,申請回到了闊別多年的酒城。
滑兒被分配在酒城醫院。雖然滑兒是院裏惟一的碩士生,但在論資排輩的醫院裏,滑兒隻被分配去做些割闌尾、切包皮之類的雜耍手術。滑兒對什麼樣的小手術都極端地認真負責,對患者溫暖有加,從 不接受病人的吃請和紅包。
滑兒參加工作第二年,出了一件事。當時省裏的一位副省長到酒城農村視察工作,結果在崎嶇的小路上發生了車禍,人被送到酒城醫院時已昏迷不醒。病情危急,加之傷者的特殊身份,醫院沒人敢做主 該如何處置。院長隻得向市急救中心求援,可無論是把病人送去,還是等專家來人,都得有近兩個小時的路程。滑兒是當班醫生,查了病人的情況後果斷地說必須立即手術,否則半小時後就來不及了。 看到周圍疑慮的眼光,滑兒自信地說,手術我來做,一切後果我來負責。
結果滑兒的手術做得很成功,從省市趕到的專家都嘖嘖稱奇。病人也很快康複,臨行時拉著滑兒的手說:“我看你就是名副其實的滑一刀啊!”“滑一刀”的名號傳遍了酒城的溝溝坎坎。
酒城有了“滑一刀”,來找“滑一刀”看病的人越來越多。再重再難的病,隻要讓“滑一刀”劃上一刀就能刀到病除,即使“滑一刀”劃過一刀沒能留住患者,患者家屬也都無怨無悔,“滑一刀”每一 天都被手術安排得滿滿當當。有幾次市裏省裏要調“滑一刀”走,酒城人都排起長隊阻攔,患者當街跪倒一片,聲淚俱下。“滑一刀”也就留下了。“滑一刀”的手術越做越多,越做名聲越大,傳說也 越來越神奇,就連省城的和外省的病人也慕名而至。
“滑一刀”的導師魏征專程到酒城來調研,魏征教授調閱了大量的病曆,越看眉頭鎖得越深。傍晚,已經是副院長的“滑一刀”陪著導師在河邊散步,看著沉默不語的導師,“滑一刀”說:“我知道老 師不愉快的原因,有些手術是不需要做的,采取保守治療的方案也會達到相同的目的。”魏征看了“滑一刀”一眼,緩緩地說:“你隻顧自己痛快地劃一刀,可這一刀帶給一些患者原本不必要的痛苦和 負擔,你就心安理得?”“滑一刀”歎了口氣,說:“老師,我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我手中刀子的名氣已經遠遠大於科學的道理了。”
第二天,魏征和“滑一刀”一起查房,對一位從外省來的病人家屬詳細說明了病情和治療建議,做手術意義不大,采取保守治療更妥善些。沒想到病人家屬齊刷刷跪在“滑一刀”跟前,痛哭哀求,隻要 “滑一刀”給做了手術,什麼後果他們都認了,不然就跪著不起來。魏征看著這場麵,無奈地搖搖頭。
沒過幾年,“滑一刀”的父親患了頑疾。“滑一刀”向父親說明了病情,建議采取保守治療。父親說:“滑兒,爹知道你說得在理。隻是,你要是不給爹劃上一刀,你就會背上不忠不孝的名聲,爹不怕 死,爹怕毀了你一世的名聲啊。就算做做樣子,你也得給爹劃上一刀啊。”“滑一刀”給父親做手術時,手竟第一次發抖,雖然隻是拉開一刀就又縫合上了。
“滑一刀”處理完父親的後事,遞交了辭職報告。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酒城留下的隻有他手術刀的傳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