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利華
雨覺得非得有那種體驗不可的時候,毅然走進那家美容院。
是的。抽煙啦,酗酒啦,對她來說,已經不頂事兒。壓抑幾乎無時不來襲擊她。必須得挨上那麼一刀。算是一次盤點,或者總結。人不能總是沉浸在同一種日子裏。她甚至都不打算在手術時采取局部麻 醉。真的不需要,你把灼熱的煙頭摁在手背上,將嫩蔥一般的手指伸在打火機噴出的濃焰上。你整個兒都已經麻醉啦,還憐惜局部幹嗎?
沒有一個女人去隆胸,是懷揣這個目的吧?雨居然隻想體驗一下另一個女人拿刀滑入她肌膚的那一瞬間的感覺。
那女人叫蕾。
一家美容院的主刀。
過去的那段日子,美容院主刀的丈夫卻一直間隔不斷睡在雨的床上。
真是幸運。她占有了一個專做隆胸手術的女人的丈夫!
那麼雨的這一舉動,是懺悔嗎?應該不。她從沒後悔過跟那個男人的交往,一開始,就知道愛上有婦之夫的麻煩。過程起初美得刻骨銘心,越近結尾越是慘不忍睹了。是對那個叫蕾的女人有歉疚?有一 點,但也很模糊。她刻意去偷窺過蕾一次。個子不高,頭發精短,眼角有細細的皺紋,左嘴角向裏凹著,像隨時嘲諷什麼人。這肯定是個不常進時裝店的女人。一舉一動,散逸著虛無縹緲的自信。這類 女人可悲處也許就在於,男人不管身體還是精神什麼時候離開她,她絲毫都不察覺。是為了懲罰自己?是的,這一點興許會占上風。你的確是該狠狠懲治一下。難道天下男人裏頭,沒一個比那有婦之夫 強麼?嗬,你倒總算清楚了什麼叫飲鴆止渴。
2
自從知道那件事情後,蕾不再親自拿手術刀。這個女人右手出了問題。拿起手術刀或類似工具,就抖個不止。那天她勉強站到手術台前時,手裏的刀叮的一聲,掉在地上。那個躺著的、對自己胸部正展 開無邊幻想的女人,呼地一下坐起。像是虎口脫險,氣呼呼摔門而去。
她隻好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神態安詳或憂鬱得像個八十歲的老女人,盯著助手的手術刀,如何慢慢打開女人的隱私。恢複自信的女人出門前,總要站在鏡子前麵,轉過來,轉過去。女人抱著胳膊坐在那 裏,擠出笑來。“效果不錯。”輕描淡寫。心卻被狠絞一下。很疼。很疼。
那個叫雨的女人,究竟比我美在哪裏?
蕾拿著一張照片端詳良久。你瞧,這個從未謀麵的女人。鼻子不夠隆起,嘴巴呢,過大,而且,毫無疑問是單眼皮。這些亂七八糟的器官,堆在這張討厭的臉上,更讓人討厭。相守十年的丈夫究竟看上 她什麼?這真是個好問題。難道,難道她有一對多麼了不起的乳房?
有那麼一刻,她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腦子裏出現一把刀,在切割什麼人的什麼部位。她太熟悉這種溫暖的手感。也許,在懲治那個叫雨的女人?也許,是自己的男人?當然,說不定,是她自己。她 驚訝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右手心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手術刀。而且,攥得很緊。可,為什麼是別人呢?錯誤自己也是有一份的。你不夠美。你不夠好。你的胸部不夠堅挺。你拴不住男人的心。 所以,你這個傻女人,倒是真該狠挨一刀。